归虚(195)
“我们既然无魂无魄，死去便是结束。”弥泱平静地回答道。
他们说起生死，完全不似人族那般悲伤，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话题，在他们的宿命中，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存在，普通生灵诞生那一刻就开始走向生命的重点，而他们，从降世那一刻开始，每时每刻都可以是生命的起点。
“是吗？我不信。”焚祭相信这是怨灵族和神族们的归宿，却不相信这是他们的归宿，“我们和人族一样，拥有□□，即便没有魂魄，我们的终点，也不会和普通神族和怨灵族一样，或许在超脱世外的地方，也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他有几分犹豫，最后变得异常肯定。
看着眼前这个格外执着的怨灵之主，弥泱觉得某些时候，这脾性和面孔还真是完美对上，身上不带着杀气的焚祭，真的会如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样，热血叛逆，不相信常规之道，如同他不是自己的宿敌，而是真正的同生者和血脉相连者，那该多好。
“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亲自去看看。”她嘴角溢起一丝苦笑，或许有一天，他们都可以去看看。
焚祭一听，开始连连摇头，虽然嘴上说好奇，但还是活着比较好，万一死了就真的烟消云散，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活着，就算是永世为敌，他们依旧还能相见，不能永远和解，却也不会永远相争，只要活着，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能共同找出改变大道规则的办法，到那时，敌人将不再是敌人，神与怨灵，亦或可成为同族。
这一想法何其可笑，他们如何能共同对抗大道，即便此时协作共解西方二泽禁制，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敌对多几分胜算，敌对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方式，从自己被抛下玄墟那一刻，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只有战胜九天之上的神族，才能去改变桎梏命运的大道。
“走吧，去金嵫山。”弥泱不再说这个无聊且毫无意义的话题，天色将黑，群山内尸灵即将出动，现在前去，便可将它们一网打尽。
今夜的金嵫山，不复往日的热闹，泉水声和骨节咯吱声都弱了许多，天犬归故里，长暄海下的怨力被净化，这些尸灵失去了两大精气来源，活力显然减弱了几分。
面对尸灵攒动的群山，焚祭又开始犯难，他可以让这些尸灵消散，但需要先断了金嵫山和大地之间的关联，他无法将群山挪动，只要尸灵吸纳大地灵息，这些死物就永远无法被彻底消除，若是夜间不能解决完这一问题，就必须再等一日，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弥泱。
将这大片群山拔起，才能断了尸灵的精气来源，在此地未变成尸山之前，他们中任何一人都可轻易做到，然而现在，这里堆积的是曾经的怨灵族，若是焚祭来挪动群山，非但不能移起，反而会给尸灵提供更大的能量来源，只是与他力量相对的神族，才可以做到。
兑泽正位于金嵫山正中，他们在泽中央驻足，弥泱以此为中心布阵，蓝光顺着泽水扩展开，将群山围住，泉水声静止，攒动的尸灵也静默，地面阵法完成后，山顶上方出现了一个白色漩涡，将浓云劈开，月光从裂缝中射入，连绵起伏的山峰被漩涡吸入，焚祭一看，马上飞身隐入白光中。
弥泱站在漩涡下方，唤出绝苍剑，以一化万，剑光劈向四面，将一道道灵息斩断，最终，万剑归宗，化成一把巨大的神剑，稳稳立在兑泽上方，没有了群山的大地上，一望无际的平川，尽是一片灰色，在漩涡即将合上的那一刻，她合着剑光一起进入。
群山在这里似乎缩小了数倍，飘在这个缥缈的空间内，这里其实是灵之梦境，生灵死后，灵魂若是被俗念困住，就会落入一个无进无出的空间，这里与九天颇为相似，无数个梦境分明位于同一层面上，但是彼此的梦境永远无法相撞，灵魂便在这个迷魂阵般的地方一直飘荡，直到有一日放下俗念得以出去，或是选择沉睡在梦境中。
这种俗念并非怨念，只是一些单纯的不舍，亡魂自归藏川入往生泉，怨念会被净化干净，然而这些俗念，却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净化，不入往生泉则无法入轮回道，入往生泉则需摒弃俗念，因此便有了灵之梦境这一个过度空间，这是溟洲这方世界里，自然形成的异次空间。
之所以把群山挪动到这个地方，是因为那些尸灵本质上和亡魂无疑，山峰既然是他们的寄存体，那也暂时属于过世的东西，而且在这里让尸灵消散，不会波及外界任何生灵，这个梦境，本就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空间。
见弥泱已经进入，焚祭开始吸收这些死灵身上的精气，这些精气不属于活物，不能为他所用，因此吸纳出之后需立即销毁，他抬起手，黑色阴影笼罩在群山上方，白骨纷纷立起。一开始只是丝丝暗红色的气体流出，气体在阴影下四溢，将梦境染成暗红色，待眼前只剩白骨黄土和血泉，他才停手，尸灵上的精气已经全部被吸纳出，只是这些尸骨早已石化，需要用灵力才能让其粉碎。
满目暗红如同血夜的云霞披在两人肩上，突然失去宿主的死灵之气想钻入他们体内，继续寄存下去，却发现在这片死地中，竟然闯入了生灵的气息，暗红光芒凝成一道道暗刃，攻向两人，群山上的黑色阴影当即化为无数股黑气，迎着那些暗红的光而去。
再剧烈的打斗在梦境内都会变得寂静无声，黑气与暗红色气体相交，山上白骨森森，血泉依旧流淌，这个原本不属于任何人，只是临时被召唤出来的梦境被渲染的格外诡异，窒息般的死寂渗透到每一次呼吸中。
僵持片刻，死灵之气被怨力压制，然而即便被逼到角落，怨力却无法将那股暗红色的力量消灭，梦境四周已经恢复成一片白色，只有左边依旧是黑色与暗红色，两股力量僵持着，打斗瞬间停滞。
观战许久的焚祭失去了耐心，挥手打出一道纯黑色的光击想那里，紧接着一道蓝光追击而来，两道光芒在即将触碰到暗红色区域的时候相撞，在梦境中四散开来，尽管无声，强大的力量冲击依旧让群山震动，白骨滑落，血泉飞溅，却在触碰到白色边界时被弹起，回归原处。
“为何阻止我？”焚祭回头，不解地问道，以暗之力的威力，定可轻易将死灵之气击碎。
“这个梦境承受不住暗之力的攻击。”弥泱稳住有些摇晃的空间，说道。
灵之梦境本就属于溟洲大地，尽管是大地上最强大的灵息凝结而成，但这股力量只能与天钧和丹□□姓修习的最强术法抗衡，刚才那一道怨力，因力道并不强劲，所以这个梦境还能撑住。而暗之力乃是虚无所生的至暗之力，凌驾于几乎所有灵力之上，即便是最弱的暗之力，威力也强于流霜和流金之术，死灵之气和怨力对峙的区域正好在梦境边缘，若是暗之力攻向那里，必会将梦境击碎，到那时群山陷落，白骨遍地，对大地来说，又是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