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234)

她曾经言说神族何等悲凉，高居九天却孤寂无边，坐看世间风云，人间喜乐却永远无法浅尝人情悲欢，时至今日她才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便是，神可以主宰万物的人死，可以看透苍生的命运，而人永远只能做最卑微的接受者，生而为人，有何资格嘲笑神族，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左右，还谈什么主宰人间。

“所以我必须这么做吗？”小姑娘哭丧着脸，自己实在不想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举，若是让天钧人知道自己去取玄鸟的尾羽，以后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

于情于理，于国于私都不该，弥泱自然知晓人族何等尊崇祥瑞之物，然而这是此间天道所定，若是有违天道，莫说个人，怕是大地上的人族，都将面临灾祸，要自己出手阻拦并非不可，只是这本是人族之事，如果自己出手，那此间天道亦会随神族所思所想而改变，日后这些人族更无法脱离神族而独存。

“姝妤，这是人族之事，做与不做全在于你。”她并未给出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何去何从，做何选择，完全交给小姑娘自己决定。

羽嘉已经说过，玄鸟与赤龟是大地上的两种灵兽，出现于大地形成之初，如今大限将至，而人皇恰在此刻出世，天道所给的指示，恐怕更多的是一种传承，时代交替，命运轮回，有的东西总需要继承，每到这种时候，便会有被选中之人出现，他们是被天道认可之人，却也需要完成天道所设的考验才能得到那一切。

这也是弥泱最痛恨的，若是要将什么赐予凡人，直接给便是，为何偏偏要变着花样搞出各种磨难，世人皆以为天道是最公平的，殊不知这些磨难之后，人身上的劲儿就被磨平了，失去了反抗意识，人们就会甘心臣服在天道脚下，苦难倒是成了人族口中成功前的必经之路。

“那我便去做，既然是天道所定，我理当去做。”玄鸟不过是祥瑞之物，天道却左右着溟洲存亡，姝妤还是无法置人族生死于不顾。

“那今夜便在此处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前往玄水。”弥泱说道，小姑娘毕竟是人族，无法像神族那样不顾昼夜。

小姑娘打着哈欠点头，自己的确有些乏了，正欲到仙邸内入睡，肚子也不争气的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围的几位神祇，想让他们给自己弄点吃的又无法开口，她知道神族不用进食，此处未必有吃的，难道今夜就要这样熬过去，一直饿到明日去往天钧。

“要不我去弄点浆果来给她。”奎山忍着笑说道，人族真是有趣，饿的时候肚子居然能叫成这样。

少阳虽无人族的食物，浆果却有不少，鞠山上，扶木林中，就算是各位仙君的灵泉内，也有各色浆果，这些浆果虽然无多少滋味，要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而且浆果内含有灵气，能有助于修行。

“不可，姝妤乃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了浆果中的灵气。”弥泱连连摆手，奎山可真是太高估了这个小姑娘，虽然她体内有一丝洛川残魂，可她并非那具原本的身躯，浆果中的灵气连四姓都无法承受，更不用说修为尚浅的女孩。

看来这一顿饭是铁定吃不上了，小姑娘撇撇嘴，心想早知道就自己带些干粮过来，她也没想到少阳竟然没有一点儿人间的食物，还是去睡觉吧，睡着了就会忘记饥饿，看到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样子，弥泱唤来长明，吩咐他到天钧去买些食物来，此刻临近傍晚，正是人族生活做饭的时候。

长明迅速前往天钧，本欲到距离少阳最近的城镇弄些吃的，一想这小姑娘乃是公主，一般的食物怕是难以下咽，干脆跑到云都，找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随意打包几样吃食，才返回少阳。

才刚落地，姝妤就闻到了香味，急匆匆从屋内冲出，直勾勾盯着长明手中的食盒，千年来已修得波澜不惊的小仙君看她那副馋样，起了逗她的心思，端着适合在小姑娘眼前来回晃动，半晌之后才递了过去，接过食盒，连声道谢后，小姑娘一溜烟儿又跑进屋内，还不忘回头叫满脸笑容的小仙君一起进入。

八宝鸭，烧鸡，肉丸子，江米糕，食盒里放得满满当当的，姝妤一闻便知，这是云都城内最好的厨子做的，自己往日没少到那家酒楼吃喝，她热情的招呼其余几人来吃喝，却只有几双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猛然想起神仙不吃这些俗物，她便拿起一块江米糕大口嚼着，肚子饿得紧，哪里还顾得讲究。

速来知晓姝妤爱吃，没想到如此爱吃，狼吞虎咽嘴角还挂着食物残渣，如此不矫作，倒也真实，弥泱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一来神族的确不需饮食，若是真需要进食，她也不会吃那些东西，众生平等，生灵皆可敬畏，而非作为盘中餐。

半个时辰后，满满一桌食物被吃掉三分之二，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拍着圆鼓鼓的肚子，躺在座椅上，饭饱神虚，不多时便昏昏欲睡起来，她连忙起身朝卧榻上走去，不多时就进入梦乡，还咂着小嘴，好像在回味刚才的美味。

奎山迅速将桌上的食物清理干净，又将空气中油腻的味道处理掉，平日夜间打坐的卧榻被小姑娘占据，神族虽不在意性别，然而人族的小姑娘岂能不在意，男女授受不亲，今夜他决定在院内观星，院内梨花树上花已开满，正好采摘一些，冬日里可以用山上的泉水酿酒。

夜晚的仙泽内灵息涌动，仙君们借着夜色，吸纳大地灵息修炼，仙族修行讲究阴阳调和，日间阳气，夜间阴气皆是他们修炼所用之气，二者在体内达到平衡，才能不断增强灵力，修炼至仙君巅峰，便可享受十万寿元。

靠近奎山仙邸的方向，有一口灵息充沛的灵泉，其上没有任何仙君筑造仙邸，然而泉口流动的红烟却表明这一口灵泉已然有主，弥泱和汐樾站在泉口，泉内有一团红色球体，跳动的球体昭示着生生不息的生灵之气。

这便是妖族栖息的地方，曾经在大地上横行的万千妖族，如今全部安静的躺在这口灵泉中，红色妖元比之前又大了些，不出一年半载，这些妖族便可重生，沐浴了灵泉内的灵息，他们身上的戾气消减大半，届时，新生的妖族便不再会戕害世人，他们将和仙族在少阳共处。

少阳占地虽只是万里溟洲的四分之一，实则暗藏玄机，这片土地可以向东延伸，亦可向上方延展，直至广达数十万里，自从奎山和一万神灵到此处的那一刻起，少阳就不再属于溟洲，而是独立于九重天和六重海之外的另一方天地。

“你竟然放了妖族。”汐樾素知弥泱对敌人毫不手软，妖族虽然从未与神族直接敌对，可与人族为敌也算是间接与神族为敌。

“姑获和魍象死了，这些小妖，即便留下也不足为虑。”

“姑获和魍象当真死了吗？”

弥泱扭头瞥了汐樾一眼，已知的答案何需再问，妖元中亦有姑获和魍象的气息，只是重生后，他们再不记得前世之事，也不会祸害人间，即使是同样的容貌，与死了也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