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235)

“日后我们不管大地，却在大地上留下仙族和妖族，若是二族相斗，祸害了人间，那可如何是好？”汐樾无不担忧地说道，人族何其脆弱，仙妖兵戈之争，必会在大地上引发流火，身无灵力的凡人怎能抵抗得了这些天将横祸。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将妖族赶尽杀绝？”弥泱反问道。

“倒也不必如此。”汐樾回答道，赶尽杀绝太过残忍，只是总得想个万全之策，保得人族安宁。

“汐樾，你可知晓，天下生灵皆道我偏向人族，有失公道，然而我之所以会庇护人族，并非因我族神灵之故，在命轮中，人族本不该如此早的出现，大地因我族而生，人族因我族而降，我如此护着他们，不过是因为因果罢了。”弥泱说道，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汐樾，她继续说着：“在人族的命轮中，六万载为一纪元，今年正好是人族诞生的第六万年，若我此时不断人神之关联，依照我原先所定，需再等数千年，焚祭可真是下得一步好棋，连这个节点都算得清清楚楚。”

“人族的确依附我族太久，让他们掌控自己的命运越早越好，可是这和妖族有什么关联？”汐樾依旧不明白。

“并没有任何关联，只是他们都属于大地生灵，姝万年前，我可为了庇护一族而灭一族，可现在不行，妖族的重生，会在天地秩序恢复之后，他们与人族会何去何从，交由此方天道来定，我族不再干涉。”弥泱说着，朝灵泉中注入一道金色的生息之力，助妖元内的众妖早些聚形。

六万年一纪元，怪不得人皇在此时出世，溟洲众生皆平等，不以神力定谁之生死，汐樾倒也赞同这一做法，既然不再干涉，就应让所有族群主宰自己的生死，只是横在天道之上的大道，当真会就此放手？

“话虽如此，人族势弱，我还是有些担心他们。”她不知不觉脱口而出，总觉得那些凡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

想不到这太阴星君竟有如此悲天悯人的情怀，弥泱挑起眉梢打趣道：“我看你倒是比我适合做着苍生之主，心怀天下，怜悯弱者，甚好甚好。”

汐樾岂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抬起手“啪”一声打在弥泱背上，人族诞生后，神族极少下界，她偏偏就是那个最不爱管闲事儿的，在天鉴台上观望人间，也只是看些奇闻逸事，大多数时间，她都忙着酿造忘忧，或是在玄墟游荡，在她眼里，人应当和神族一样，心底坦荡，不屑于阴谋诡计。

“人族并非神族，他们虽然灵力低微，却绝非等闲之辈，我族和怨灵族不愿为之事，人族未必不敢为，那日在迁方你也看到了，对于他们来说，满口仁义礼智信，所行之事却与之相悖。”弥泱并不认同人族势若这句话，在这片大地上，灵力从来都不是衡量强弱的唯一标准。

这么一说汐樾倒也想起醒来后遇到的那对老夫妻，他们身居号称大地净土的迁方，据说迁方人乃是溟洲最淳朴善良的一族人，可是他们照样满口谎言，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那些话都与人族推崇的信字相违背，莫不是心口不一，才是人族的常态？

施法完成后，弥泱突然决定前往方壶之谷，此时夜深，太阳正沐浴于谷中，正是查看谷中烬火的最好时机。

日落而月升，日月本为一体，白日栖于谷中的为月，月影入谷则烬火灭，夜晚栖于谷中的为日，日光入谷则烬火生，实际上这些烬火便是太阳上的光辉，故而白日谷内不见烬火，日月不同于九天星辰，星辰皆落于天鉴台，只要天地开，万千世界均可见，而日月则是每一方世界所独有，其栖息之所均在各自的世界中。

“到时候得在此处炼化玄晶羽、赤鳞甲和鲛鱼泪，那小姑娘看到这些烬火，怕是又要咋咋唬唬一番。”烬火就在脚下，谷中深处可见一个圆形的火球，那便是安寝的太阳，弥泱一想到姝妤，就有些头疼，这小姑娘，虽然招人喜欢有时也莫名的烦人。

“鲛鱼？这就是那个新生的物种吗？”汐樾醒来时便已知道长暄海中有新的族群诞生，然而那些生灵叫人鱼并非鲛鱼。

鲛鱼是否就是人鱼族，弥泱也无法下定论，鲛鱼族是大地上日后会出现在一种新兴族群，破兑泽禁制时，她强制天道接受了人鱼族，同样居于海中，眼角有水滴纹，这极有可能是同一个物种，但事实是否如此，要等到长暄海中一探才知。

谷中的太阳自三千年前至百年前一直休沐在此，二千九百年未出，直到百年前方才出现在溟洲上空，为了避免对久未见日光的人族造成伤害，其后的百年间，太阳一直不敢以收满烬火的姿态出现在人族面前，直到今年春日，感知诸神将归，大地才真正沐浴到夺目的日光。

人族所谓日月出则神将归，也不无道理，日月居于方壶之谷，需以天地之精充盈自身，玄墟动荡，则天地之精不足，日月无法充盈，则休沐于谷中，直到百年前，作为神族二主之一的垠渊神识醒来，天地间精气开始复苏，日月也开始活动，而天地间精气再次充盈，则是直到弥泱醒来前夕。

越过方壶山便是银浦，这是真正的地尽头，这条倒流之河绛大地于溟海隔绝，神族穿过这条河尚能回到此处，仙族妖族人族莫说穿过这条河，就连河西岸的方壶山，他们都无法越过，若是有谁侥幸来到此地，只要踏入河水中，就会永远身陷湍流，无法脱身。

银浦内皆是垠渊顺流而上破结界而出的幻象，弥泱挥手将这些幻象化去，她不愿再回忆起这些烦心事，银浦内的星辉自带灵气，这样贸然被穿破，那些元灵自然会记恨，毕竟三万年来，从未有人如此行事过。

就在此时，银浦外突然传来奎山的神息，他赶到此地，留在外面等待，弥泱与汐樾猜想巫神定是有了什么新发现，才披星戴月赶了过去，便踏着水波走出银浦，前去相会。

“尊上，我在姝妤体内发现了洛川的气息。”奎山极为小声地说道，怕搅扰了银浦内的元灵。

姝妤身上有洛川的气息，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对于这件事，别人不清楚，奎山还不清楚吗？这小姑娘本就是残魂所化，那一日坎泽畔，巫神他也在场，可以说目睹了一切，怎么会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惊讶呢？

“你的意思是她体内的残魂并非三千年前的，而是那一日残留下的？”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弥泱脑海中闪过，她不太确定奎山所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奎山的点头说明了问题，那一日洛川的残魂分明消散殆尽，姝妤体内存在的气息应当是三千年前的，而不是现在的，一时间，她竟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或许从自己逆转时空的那一刻，三千年前与现在就已经交错，只是这样一来，小姑娘是否会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是否脑海中会时常浮现出那些画面，太多事情都超出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