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236)

然而这些都不是问题所在，真正最让人无解的是，姝妤完全变成了一个工具，一副承载洛川魂魄气息的工具，想到早晨进入艮泽时，小姑娘突然毫不畏惧，径直往下走，那时的意识是否真的姝妤她自己，还是那时的她完全被另一个意识左右，就如同焚祭对生灵摄魂那般。

人皇，弥泱沉吟着，这位人族至尊到底是谁，是这个小姑娘还是三千年前那个兰裳不惜为其逆天改命的男子？细细梳理下来，许多事情太过巧合，从小姑娘的出生到灵识形成，似乎都是被设计好的，每一个节点时间都恰到好处。

如果真正的人皇并不是这个尚未成年的女孩，而是三千年前那个意外闯入的凡人，弥泱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天道本为神族所定，为了搞清此间天道中为何会有人皇出现，她决定再次探查姝妤体内洛川残存的气息，或许上次前往三千年前时，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卧榻上的小姑娘睡得正香，奎山用白光将其罩住，这样她就不会因周围的想动而醒来，一切就绪后，弥泱向她额心注入一道神力，探查她体内洛川残息中的记忆。

在洛川一百岁的记忆中，她清楚听到一段对话，这是之前逆转时空时她所未看到的。

洛川，我愿你成为天下之主，享无上尊荣。

兰裳，若有那么一日，我定如你所愿。

天下之主，兰裳所愿，原来之所以会有人皇出世，竟是因为三千年前的一个心愿，洛川残魂竟跨越数千年将这个愿望带到姝妤身上，不管小姑娘是否愿意，她生来就注定要成为人皇，这是本该三千年前就形成的天道，那场突如其来的劫难将此事推后了三千年。

最意想不到的是，兰裳竟然会希望洛川成为天下之主，而那个古尔列草原上长大的男子，也将这句话当了真，那个人族的王，是她神息所化，她所想所愿也代表了她这个众神之主的意志，天道感应到神族的意愿，自然会在此方世界制定法则，这是一场无心的玩笑，造就了大地上最意外的巧合。

可怜的小姑娘，生而被弃，幸而被姬恒收养，尚未开始享受完全自由的人生，肩上就担负了千斤重担，从始至终她都是个被选择的人，她因别人的遗愿而诞生，又在为别人的念想而活，弥泱突然有些后悔，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时兴起，用神息幻化出兰裳，后来就不会有这么多变故，从始至终都是她和焚祭之间的恩怨，人族却一直被迫牵涉其中。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人皇究竟是谁，但十之八九就是这个酣睡的小姑娘，如果三千年来人皇易主，那这是何等幸事，小姑娘的余生还长，她不该被这样困住，若真是她，到了那日她不愿坐上高位，自己亦愿为了她再破一次天道，让大地上再无人皇一说。

兰裳的愿望到底是什么，自己竟然无法知晓，分明她是自己的一抹神息所化，那究竟是一个怎样违背大道的心愿，连自己都无法探知，若有朝一日，洛川残存的气息在姝妤体内醒来，真相才会被揭晓，只是当两个灵魂在同一个人体内共存时，他们是相互融合还是其中一方被吞噬？

唯一可以肯定的事，神息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愿，兰裳所愿之事或被大道所不允，却绝非伤天害理，是非不分之事。

思绪被一阵细簌的脚步声打断，这声音并非来自近处，而是出自仙泽中，仙君们出各自的仙邸活动，吸纳晨露仙基，圣泽上开始泛白，方壶山上已经布满金光，不知不觉，长夜已尽，天色将明。

第75章 海内

玄水自柏山丘而出，一直北流入溟海，水流并不湍急，数里宽的河水夏不干涸，冬不成冰，不分昼夜，翻过雪峰，遥望流沙洲，横跨古尔列草原，从极北冰原中如海，若站在般若峰顶端，便可看到玄水全貌，自南向北等宽的河流呈现流线型，蜿蜒出三道弯，还有一段倒流而上入雪峰，从般若峰西部一座不高的山峰流过。

根据天钧典籍记载，玄鸟出于玄水上，鸟类，乃是飞禽，飞禽或栖于木，或寐于林，从未听过禽类能在水中生活，羽嘉却非常肯定的表示，玄鸟一直藏于水底，万年来从未出来过，因此想要得到玄晶羽，就必须潜入玄水底，奔流不息的河流长达三千余里，现在不知玄鸟藏身于河底何处，如此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神族可在入水后慢慢用神力探寻，而做这件事的，却是个天性不会水的人族。

神族无法插手，如何克服对水的恐惧，长时间在河底呼吸自如，这只能靠姝妤自己，大地上水源丰沛，河流纵横，这些江河不似八泽，可自行分辨入泽之人，人族无法水生，也无法深入江河底部，大地上术法万千，没有一种能让人族在水下自由呼吸。

在弥泱一筹莫展之际，羽嘉倒是慢吞吞提出一个办法，不如先搁下玄晶羽和赤鳞甲，到长暄海中取得鲛鱼泪，在来两河底部寻找，这个提议一出，立马遭到汐樾反对，河水再深再广，也远不及海水，长暄海横贯大地，南北皆连溟海，人族连行船都未必能过，更莫说直接深入海中。

“话虽如此，若能取得鲛鱼泪，将其佩戴在身上，人族便可在水下自由呼吸。”羽嘉晃动着身体就要变作人形，一想到化作人形就无法卧在主人肩头，它立刻又抖动着羽翼变了回去。

刚才那景象？姝妤看着蜷缩在弥泱肩头只有巴掌大小的鸟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而未看清，那是要变成人吗？她看到模糊可见的人影和火红的头发，这只鸟儿可真有意思，不仅能说话还能变形。

“还有这等事？可那长暄海，你让她一个小姑娘如何下去？”汐樾面对眼前的困境，也是眉头紧锁，长暄海的由来，神族无人不知，可以说大地有多深，海底便在何处，而且经历了数万年的冲刷，长暄海恐怕早已与溟海相接，这万里深的海水，小姑娘恐怕行不到一半就会被吞没。

入长暄海虽难，却也并非毫无破解之法，三千年前那些迁方人就已经尝试过，若能让姝妤学会海溢之术，便可在水中自由呼吸，然而这海溢之术完全不属于人族所有，除却人鱼族，大地上没有一个族群能够掌控，月前她将海内人鱼族一分为二，大部分已经上岸，回归人族生活，他们自然也不再会这一法术，少部分留在海中的人鱼，从此再不能上岸，也不可能才此地将海溢之术交给小姑娘。

如果实在找不出解决之法，只能自己无视此间天道，布下避水结界将小姑娘环绕住，手掌抬起，就要施法，她突然想到那一日被处决的巫者和长老们，人鱼死后，魂魄并不会立即消散，而是会在天地间徘徊数日到数月不等，若将那些魂魄凝聚起来，用神力让他们暂时恢复人形，便可将海溢之术教给姝妤。

那些人鱼族的巫者和长老遭受神罚，他们的魂魄未必还能存留在天地间，保留着一试的心态，弥泱一闪身来到长暄海上方，对着湛蓝的海水施放招魂术，羽嘉正眯着眼打盹，一不留神险些掉到地上，待回过神来，它急匆匆驮起汐樾就要追了上去，却被拽住羽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