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274)

神之一怒，天地俱灭，神若悲悯，万灵重生，神话中短短数语，却将神对苍生的掌控书写得淋漓尽致，瞬间让数千人丧生这点子莹并不觉得奇怪，修炼的典籍中曾有记载，修为达到巅峰突然凡胎，获得仙元之后的人族，也可在短时间内屠灭数百人，神能使天地俱灭，区区凡人，生死只在他们一念间，唯有死人复生这一点，让她寒颤。

溟洲大地上，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人死魂散，绝不可能在复生，世间万物皆可逆，唯有生死之道不可违，他们相信因果轮回，唯独不相信死可以复生，因为天下没有一种术法可以让散去的魂魄重归体内，然而同行的女孩不会撒谎，关于这件事，两军中本就有传言，她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现在，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她再也没有怀疑的理由。

“子莹姐姐，你说神会死吗？”说到生死，姝妤突然想到奎山曾说神永生不灭，然而他们会受伤会流血，这些皆与凡人无异，神真的不会死吗？

“是啊，神执掌着天地间的一切，天地尚在，神怎么会死呢，就算天地俱灭，神也有他们自己的世界，他们从来都不受天道约束。”子莹点着头回答道，凡是读过神话的人都知道神永生不死，小姑娘也算见过神之面，怎么还能问这样的问题，是啊，为何会有此一问，“你怎么会问这个？”她忙接着问道。

“因为有时候，王上受了伤，我觉得她的生命就一点点流逝，好像也会和我们一样，逐渐死去。”姝妤回想那一夜，她偷偷溜入王宫中，看到王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没有生命的人，她见过刚刚失去生命的人，却不曾见过那样没有血色的脸庞。

“别多想，他们是神，和我们不一样，你看天钧王现在不也很好吗？巫神都在大地上活了几万年，他依旧还活着，神之主在众神之上，怎么会死呢？”子莹拍了拍马背上的小姑娘，结伴而行半日，她早已看出这女孩对王颇为依赖，虽然人神有别，这位邻国的公主巴不得王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一晃就到了正午，她们在小镇内找了家客店，嚷伙计备些山间野味，丹陆多林间丘壑，而且气候相对湿热，因此野味颇多，野生之物如果处理不好，就会腥膻之味重而无法入口，如果火候过度，就会失去原有的鲜香之味，丹陆人也极擅此类食物的烹饪之道，无论是烤煮炖炙，总能将菜和肉烹调出绝佳滋味。

就连这样一家小店，端上来的鹿肉和野菜都香甜可口，让人食指大动，鹿肉鲜嫩有嚼劲，佐以辛香之料，吃起来欲罢不能，野菜苦味回甘，搭配带着些许辛辣的鹿肉食用，真可以称得上人间美味。

姝妤好吃，天钧却尚食清淡之物，就算是荤腥，也采取简单的烹饪方式，不会加入这许多调料，只有云都内那几家酒楼，才会做各方菜式，她是公主，也不可能日日流连于市井，眼前这一盘鹿肉，初看平平无奇，尝起来让人称奇，她忍不住让店家又上了一盘，心里想着日后再访丹陆，定要在焱城内好好大吃一场。

在她大快朵颐的时候，姬恒马不停蹄赶回云都，刚进入天钧境内，就被奉命赶来的汐樾接走，这本是羽嘉该干的事，但那只神鸟说什么也不愿让凡人再次骑在自己身上，万般无奈下，本打算回玄墟取些忘忧的太阴星君只能亲自前去，神鸟满腹殷勤将她送到云都外，一直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是主人投来的如冰刀般冰冷的目光。

汐樾带着姬恒回到穹霄宫，接到神谕的北辰星君已将上百坛忘忧送到宫中，久别重逢，他们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谈笑间，太阴星君得知诸神在玄墟已经唤醒数十万神兵，列阵于三途川畔修炼，神族数万年不兴兵戈，难道这一次，和怨灵族的战争在所难免，八万年前那一战又将重演。

待北辰离去后，汐樾面色凝重的走到弥泱面前，问道：“无法避免吗？”那时大地上几乎还没有孕育出生灵，此刻若战，必将生灵涂炭。

“战与不战，不在我族，而在焚祭。”弥泱几乎面无表情地回答，从她醒来之时，得知大地上有怨灵出没那一刻，她就已猜到祸乱的根源，也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那他们怎么办？”汐樾用眼神指着丹陛之下的姬恒，她所说的是大地上的人族，兽族，禽族，所有生活在溟洲的族群。

苍生，无形中压在神族身上最重的两个字，苍生无辜，不该被卷入神族与怨灵族的战争，而苍生就在他们脚下这片大地上，曾经惨烈残酷的战场，人族的命运该由他们自己掌控，却不该由这些无妄之灾来结束，“苍生为重。”弥泱说苍生二字的时候看向了汐樾，对神族来说，九天之下才是苍生，对她来说，面前的星君亦是苍生。

对于这寓意不明又意味深长的四个字，汐樾没有再多问，世人皆以为神无所不能，事实上并非所有事情都是神可以为，昨夜闲聊时，她得知大道示警，若不在月内让星君归位，人族绛面临陨星之祸，届时漫天星火降下，他们虽可以神力抵挡，大地上那些信奉天象的人族，必会人心惶惶。

大道示警是虚无以下最严重的警告，若不按照示警中提示的来做，诸神也无法避免灾祸的发生，其实就算没有这一示警，神族也知道需快些唤醒剩下的两位星君，星君的元神，封则同封，若只有其中几个被封，而另外几人无事，那会生出大乱，他们十宿同出鸿蒙下，共同执掌混沌，注定无法以两种不同的状态存世。

现在的当务之急，在东方，而东方之事是否能顺利进行，则取决于姬恒带来的消息，待他将焱城之行的见闻讲述完之后，弥泱似乎早已对这样的结果了然于胸，只是对于祁安的言行，她颇有微词，常人若是这样桀骜的性子，或许还会因不服输而成就一番事业，执掌国政的统军之将是这样的性子，恐怕会给天下宁定埋下隐患。

“辛苦了，不出五日，赤水之事便见分晓。”作为一国之君，嘉奖有功之臣是她分内之事，还没等姬恒拜谢，她便话锋一转：“即日起，你等当整肃三军，加强训练，让将士们处于备战状态。”

只有战争临近时或是战时，王畿内三军才会备战，王此话之意莫非是天钧和丹陆将有战事发生，昨日自己与姚威相谈甚欢，两国邦交前景十分看好，此时备战，恐怕不利于边境安宁，作为百官之长，三军之帅，姬恒认为自己有必要一问，他再拜顿首问道：“王上，如今天下宁定，为何我军要备战？”

人族只能想到强弱之争，如何能想到若有动荡，也需自保，弥泱走下王座，让跪在地上的臣属起身，说道：“刚才我与汐樾的对话，你未必明白其中之意，人族之争我族无意干涉，天地动荡，神族自会庇护苍生，可若是我族无力为之，苍生当若何，姬恒，若是浩劫再现，谁也无法全身而退，你们当学会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