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283)

龟壳正中央的方形上有一颗红点，她按照赤龟的提示将手放在那里，一阵刺痛感，手心好似被尖锐的的东西扎了一下，痛感很快消失，她也被一道轻盈的力量弹开，稳稳落在地上，抬手一看，左掌中有一个布满裂纹的圆形印记，不过那个印记很快便无法看到。

如此短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痛苦，赤龟已在她身上种下印记，之后将灵力从掌中圆点内释出，小姑娘便可使用赤龟之力，弥泱之所以不让传承，除了到时候还要再将灵力全部凝出之外，也是担心赤龟之力已经不纯，会对姝妤的身体造成伤害，召唤赤鳞甲，只需要有这一个象征着赤龟的印记就足矣。

赤龟腾空而起，长长的龟尾在空中摆动，红光从龟足上不停溢出，涌向龟壳正中，不多时，便在那里凝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龟甲，它缓缓落下，龟甲悬在龟背上，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玉，姝妤听着弥泱的话，将龟甲接过，上面的纹路和赤龟背上的完全一致，掌中红色印记再现，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龟甲收入体内，这便是赤龟毕生灵力所化的宝物，赤鳞甲。

生命将走到终点又失去了灵力的赤龟，仿佛听到了丧钟，羽嘉本该上前，布下乾坤阵图收起灵兽的星魂，然而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让它犹豫，犯下那些错事的赤龟，其星魂还会被允许进入九天，最终魂归某一方世界的天鉴台吗？

眼见赤龟的气息越来越弱，神鸟把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主人，龟足和长尾渐渐虚幻，它等来主人的点头回应，生而为灵兽，无论其生前犯下什么错，魂归天鉴台都是其宿命之所，赤龟虽一时糊涂，并未铸成大错。

乾坤阵图再次展开，站在赤龟身后张大嘴巴的小姑娘被弥泱拉到一旁，阵图本为收集灵兽星魂所用，若是凡人被罩于其中，登时便可魂飞魄散，只有最后一口气的赤龟看到布向自己的金色阵图，心知自己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于世上，用最后的气息向弥泱道谢，随之化作一缕赤光落入羽嘉翼下。

收齐玄鸟和赤龟星魂的羽嘉就要返回玄墟，将这两个星魂投入万界门下，让它们自寻归处，来回只是转眼间，正准备展翅而去，它就被主人叫住，只听主人吩咐让它此去不要再回大地，协助北辰星君幻化神息，操练神兵，任务在身，便是百个不情愿，神鸟也只能待在三途川畔。

“王上，赤龟是死了吗？”天地间恢复了沉寂，天空中的墨色渐渐淡去，小姑娘揉着眼睛回想着赤龟消散的场景。

“不错，它大限已至，玄鸟也一样，羽嘉会带他们的魂魄去该去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人永远也去不到的地方，走吧，去少阳。”

魂之所归，乃是至阴之道，凡人之躯，乃是阳气所养，最惧至阴之物，而且灵兽之星魂归天鉴台，乃是天道之机，凡人窥知天机，于寿元不利，这种秘密小姑娘不知道也罢。

被王带上云端，虽然行动速度并不算快，姝妤内心颇为忐忑不安，王一路上沉默不语，微风吹起她身后的墨发，那苍白的脸上凝着初冬的寒霜，第一缕晨曦也无法散去眼角的阴云，获取人皇之力的宝物皆已到手，为何王还心事重重，小姑娘无法也不敢揣测神的心思。

刚过暘谷，奎山就在谷岸边等候，汐樾也跟在一旁，弥泱让姝妤跟随巫神回仙邸，让长明去给她弄些吃的，之后再好好睡一觉，小姑娘一听有吃的又可以睡觉，一溜烟儿就往仙邸方向跑去。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去方壶山等我吗？”弥泱拉起汐樾的手，她正要去方壶山，路上有人为伴，倒是一件乐事。

“你在想什么？从云都一路过来我就看出你有心事。”相伴十五万年，弥泱的很多情绪都无法瞒过汐樾。

“敌我。”行在仙泽上方，弥泱突然停住脚步，少阳之地极广，日后仙妖两族共存，他们之间，是敌是友。

供养妖族妖元的灵泉就在下方，她将河妖的妖力掷下，落入灵泉中，灵泉上溢出丝丝妖气，贪婪的吸纳着这道还算强大的妖力，仙泽中灵泉虽多，日后仙族之人渐众，再加上化形而出的妖族，终有一日，两族领地之争恐怕在所难免，就看到时，是那一族先越过界限，打破平衡。

“那就是赤龟的推诿之词，人族应该渴求安宁的世界，而不是满地硝烟。”汐樾听到了赤龟大部分的说辞，却对此不以为然，在她看来，那些都是老龟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人族吗？他们虽渴望安宁，但绝不肯轻易放下仇恨。”弥泱所说的那两个字，并非单指大地人族，每一方世界，每一个族群，都不会有永世安宁。

人族的仇恨有很多种，上至国仇家恨，下至个人之争，每一种都可能成为挑起战火的理由，如今的天钧和丹陆，看似平静，实则危机暗涌，两国掌权者之间交好，是为了一时之利，有朝一日这种利益关系不再，他们便可有千百个相争的理由，而且两国百姓间的仇恨，才是最难逾越的鸿沟。

兰裳之死恐怕会成为横在两国之间永远无法散去的阴云，天钧人不会因为那句不要起战事的遗言而放弃复仇，丹陆人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君王受了何种屈辱，在人族面临共同的灾难时，他们会团结，但当大地安宁后，那些尘封的旧账就会再次被提及。

“是的，子莹和我说一旦在天钧人面前提及三千年前的旧事，他们就对丹陆人恨之入骨，想让两国人和解，绝非易事。”汐樾突然觉得神族对大地安宁的期望极难实现，人族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

“你怎么会觉得我们该让人族放弃仇恨，汐樾，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他们自然有他们的生存法则，而我们只能让大地之外的战火不要波及他们。”弥泱突然意识到这位和自己最亲密的神君理解的大地安宁和自己所理解的似乎不是一回事，自己认为的安定是天地秩序恢复，神族与怨灵族之争不让人族遭殃，而她理解的则是人族之间不再起战事，真正的天下宁定。

即将越过鞠山时，弥泱仰头看了看上面安睡的神灵，三万年未归，事了之后该让这些神灵们回到久违的故乡，回到孕育他们的三途川中。

“我族和怨灵族尚且不能放下仇恨，更何况这些凡人。”她沉思着，十余万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冰冷的利器，一个个倒下的同族和敌人，血流汇聚成的河，战争除了灾难和伤痛，并不能带来什么，然而战争却不会停止。

“这不一样，神族和怨灵族并非同族，我们是宿敌，但是天钧人和丹陆人甚至和迁方人都属于人族，他们不该内斗。”神族与怨灵族不共戴天，这是两族第一次交锋时就已默认的事，他们本就是大道注定的敌人，永生永世都无法和解的两个族群。

在神族眼中，一方世界内的生灵都可算一族，更莫说本就是同一种生灵的人族，但在人族眼中，只有同一个部族，同一个国家才是一族，只要分处不同的国家部落，他们就是两族人，不同的族群之间为了领地利益而斗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其中一方没有彻底臣服，就不会有和平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