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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虚(316)

作者: 浪沧君 阅读记录

此时前往归藏川,兰裳在这世上的所有恩怨,都会消弭在川水中,她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像一个凡人那般活一世,然而她毕竟是一抹元神所化,她的消失就意味着那丝元神的消失,神虽然凌驾苍生,猛然失掉一丝元神,也不会完全不受影响。

“尊上,是兰裳之错,我不该……”

“过去之事无需再提,自此以后,上一世的余债了清,我们各自都不再相欠。”

兰裳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弥泱打断,她的尊上还是和当初送她下界时一样,最不爱听那些恕罪的话,那一世孽债,因她一时私欲而起,洛川也因此徜徉世间,险些走入歧途,而这一切的根源,皆在神一念之间,这样做与其说是成全,不如说是两清,她无法再说什么,只能看着神将消散元神的神力注入自己额间。

携着洛川未走出几步,她停住脚步,回过头跪在地上,就像人族对君王行稽首礼那样,拱手至地,头亦至地,连续三拜,沉默无言,这是她第一次行下这样隆重的拜礼,亦是对尊上的拜别,神族本来最不屑这些繁文缛节,然而此刻,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诉说她心中的感谢和敬意。

时光稍纵即逝,神力转瞬即散,兰裳带着几乎要散去的洛川闪身跃出鞠山,仙泽上方流过一道月白色的光芒,仙君们纷纷好奇最近神族来往频繁,是否意味着大地上要发生动乱,归藏川畔,云端深处已经没有神殿的影子,看来神已不再天降王权于人族,将溟洲交给了凡人,那位言出必行的神祇,果然还是做到了三千多年前所说的事。

踏入归藏川,幽光将他们包裹着,逐渐卷入川水深处,她感到自己身上的元神和神力都在消散,三千年后再一次体验到死亡,于她而言,这是一场重生的洗礼,是生命真正的开始,在化作亡魂的那一瞬,她听到早已没了生息的洛川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兰裳,此生有你,何其荣幸。”

看到他们彻底消失在归藏川底,弥泱终于回到石椅上坐下,轮回道关闭了三千年,那些亡魂,包括洛川和兰裳,他们会成为人治时代第一批历经轮回后降生到大地上的人,也是溟洲第一批自出生之时起就被九天接纳的生灵,按照全新的命轮,他们会于三年后降生,而且他们不会再拥有灵识。

身后的目光注视了许久,一直未走到石桌旁,兰裳行稽首礼时,汐樾就已经醒来,被生息之力和鞠山神息滋养的星君,身上的伤早已痊愈,而且神力比受伤前更加充盈,她一直看着背对自己的身影,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暗之力划过。

“汐樾,你为何一直不过来?”

听到这句话,她的担忧瞬间化作满腔怒火,想到在归藏川畔焚祭挟持自己时所说的话,她蹭地从地上站起来,回想着过往那些快乐得忘记烦忧的时光,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被麻痹的无知者一般,一阵酸涩涌进胸臆,这是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既苦而痛。

“弥泱,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她顾不得归藏川是否流动,也顾不得大敌当前,此刻她只想要一句解释。

半日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弥泱一时没想出汐樾在为何时而生气,焚祭所说的话,许多都能成为惹她生气的理由,甚至是兰裳的重现,也能惹得她不快,不能对自己在意的人使用听心术,只能转过身暂时沉默,看眼前的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这样的沉默让本就恼怒的汐樾更加气愤,她和弥泱相伴十几万年,每当对方沉默时,如果不是当真不知情,就是在刻意对自己隐瞒,然而焚祭既然能说出口,岂有不知情的道理,这必然是不愿将真相告诉自己,难以言喻的委屈替代了刚才的酸涩,难道这么多年,那人对自己纵容,只是刻意?

“焚祭所说的双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能瞒着我做那种事。”带着怒火和幽怨,她恨恨的问出自己最不能接受的事。

果然还是放不下这事儿,用人族的话来说,汐樾现在的反应就是吃醋,就像当日听到姝妤说喜欢自己一样,那个小姑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毕竟是单方面的举动,并未造成什么后果,而双修一事,必须双方你情我愿才行,瞒了十三万年的事,竟然在此刻被捅出来,弥泱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这一笑再次激起汐樾刚平息了一丁点儿的怒火,她一怒之下唤出银枪,枪尖直指朝自己走近一步的人,“汐樾,此事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为了探查焚祭的血脉。”弥泱平静的说着。

这便是当日的真相,探知实力相当的异族血脉,双修就是最好的方式,这一带着违禁意味的方法只有同源之人才能使用,她与焚祭皆出自虚无,那一次双修,更多的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然而愤怒的汐樾哪里管得了真正的原因,双修乃是灵力相交,赤身相对的肌肤之亲。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为何瞒我那么多年。”她走上前两步,银枪上凝聚着神光,发出尖锐的枪鸣。

“此事并非要事,我从未放在心上,故而未提起过。”

“可是我在意,如果焚祭不提,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瞒下去,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银枪脱手而出,汐樾真正想听的,其实只是一句对不起。

银光刺目,那一日的场景,清晰的浮现在眼前,那是七万年前,那日她喝醉后失足落入三途川中,本是神灵安息和运化之地的川水,带着彻骨的寒气,神君醉后,体内的神息会变得极弱,寒气便趁机侵入她体内,若要让寒气自然消失,需入定一季,太虚之镜前的曼陀罗华再次花开,才可恢复。

为了让她早些恢复,弥泱便亲自给她驱除寒气,两人□□着上身,紧贴在一起,丝丝滚烫的神力入体,让她体内的寒气尽数消融,醒来时,人已在鸿蒙之柱下,身上的余温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出自梦中,带着几分甜蜜和娇羞的汐樾,便和身旁饮酒之人定下了这样一个约定。

弥泱,你答应我,只能和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接触,就算是垠渊也不行。

好,我答应你。

如果你瞒着我,我就在你身上刺一个大窟窿。

居然这么狠。

当时言笑晏晏的两人,几句玩笑的话竟然在此刻应验,他们再也笑不出来,殷红的血滴穿过银光滴下,汐樾猛然惊醒,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枪尖在刺进弥泱胸口的那一刻,猛然守住神力,颤抖着枪身退开一尺,神族之物,刀剑戈矛,银枪神鞭,皆不敢伤及众神之主。

银枪摆动片刻,化作一道银光钻入主人衣袖内,汐樾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刺出了那一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杀机,那是来自绝苍剑的剑气,若不是神剑感知主人的心思,银枪恐怕早已被劈断,她想走过去看看渗血的伤口,脚下却如千斤重,无法迈开那一步。

“气消了吗?”弥泱淡然一笑,惨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对面的人一定吓得不轻,她却不能贸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