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324)

“汐樾，即便大道助你们战胜焚祭，溟洲和九天也会毁灭，现在的局面，皆是我一手造就，这些违背初始之道而存在的世界，此刻不被允许存在，所以我别无他法，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相伴十几万年的神君是和心思，弥泱岂能不知，她看向虚空彼端，说道：“纷争和劫难皆因我们而起，何苦让宿命的悲剧一遍又一遍上演？”

大道知晓自己留不住弥泱，藏匿虚空十余万年，促成一切开端的他们终于要一起走向毁灭，若问他可曾后悔过定下那些刻板的教条，他无法回答，若问他对毁灭二字是否恐惧，他也无法回答，因为无生者亦无死，他们并非生灵，消亡即是永存。

“弥泱，你是否对她动了情？”苍老的声音问道。

“无关情爱，你我尚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途，有何颜面主宰苍生？”弥泱并未否认大道所问，然而问题的根源并不在此。

大道沉默着，他们本无命途，可为所欲为，然而必须要学会漠视万物，因为虚无的本质是无，所以他们也一样，他们是衍生和本源的一体两面，他们的宿命，便是制约苍生，大道因为无体无形，无欲无情，所以从未想过本就不存在的命途二字。

若苍生是他们手中的玩偶，那他们自己又是谁的玩偶，自从降世那一刻，他们就成了彼此手中的牵线木偶。

“大道也怕死吗？”仗着身前的人护住自己，汐樾嘲讽着看不见人影，躲在背后夸夸其谈的大道。

本无生无死，何来怕死，虚无中传来一声冷哼，一道强大的神息撞向满面得意的神君，将她推出虚无中，弥泱正要追出去，苍老的声音响起，“弥泱，一切如你所愿。”一向毫无波澜的声音中第一次融入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大道并非真正无情。

她停住脚步，回望茫茫虚空，回头，踏上最后的旅途。

第93章 硝烟

一整昼夜，奎山和北辰都守在卧榻旁，本来坐于榻上，闭着双目的汐樾突然被推出数尺，两人大惊之余，正要赶过去，就看到榻上的人跃起，将踉踉跄跄的人扶住，同时用神力为她稳定元神，两人不敢再过去，这一日间发生了何事，他们亦不敢过问。

悠悠转醒的汐樾环视四周，确定自己已回到少阳仙邸中，榻上之人也已经从虚无中回来，便紧紧握住自己胸前运力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面色如常的弥泱，虚无中所知是否真实？若不真实，为何她还能感受到那一推带来的冲击，为何能如此唐突的回到此处？

“尊上，焚祭已将战书送到天鉴台。”片刻后，北辰以试探的口吻问道。

“此事我已知晓，北辰你速回玄墟，传我神谕，集结大军备战，明日带所有神君入穹霄宫，奎山你立刻前往焱城，让带丹□□姓到云都，明日和天钧四姓一同入宫，不得有误。”弥泱拦下正欲说话的汐樾，朝另外两人吩咐道。

两道神光分指苍穹和西南，两人离去后，她才拉起双手颤抖的星君，一言不发的走向方壶山，还有一事未了，日月所居的山谷，正是看那一方星辰的好地方。溟洲的黑云越来越密布，有少许已将飘落到少阳上方，在仙泽中都能看到淡淡的黑气，只有震泽至银浦这数百里的天空依旧澄净。

这些黑云除了给人族带来恐惧，对苍生并无多大影响，只是为冬日增加了几分肃杀之气，溟洲承接六海九天，溟海又在六海之下，怨灵族大军调动，此地便被黑云笼罩，要到这场战争结束之时，这些黑云才会散去。

汐樾不知弥泱为何要带自己到大地东极，也没有发问，默默的跟在后面，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多希望这两日的时间慢些走，最好能一直停留在此刻，她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好好享受大战之前的闲暇，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独处时光。

山谷中月影静卧，日光将归，月末空中无月，日月之辉同现于谷中，方壶山顶银白之光遍布，还能看到熠熠星辉，大地上夕阳西下，日光归谷，山顶上立刻布满星辰，这是此地特有的景象，日归而月影星辰出，月落而朝晖照山巅，落日余晖和晨曦微露在这里皆看不见。

坐于日月之辉交替出的光晕上，弥泱挥手在谷顶布下一方星辰，五色辰光闪烁，将山谷勾勒得如梦似幻，这些辰光让漫天星辰失色，谷中的日月不敢与之争辉，这是星落屿上被神力滋养后形成的一方星空，被她凝成神光带到此处，若想看时，只须布于上空即可。

“喜欢吗？”她柔声问仰头观赏星空的汐樾。

星落屿上的星空乃是世间最美的星空，这是神族皆知的事，然而他们不敢轻易踏足那座浮岛，故而皆无缘一观，这难得一见的五色星辰，谁见了能不喜欢？汐樾连连点头，一时忘了心中的烦忧，沉浸在这片星光下，仿佛这里和玄墟一样，时间静止，不显昼夜。

“汐樾，这方星空便送与你，以后若是想看，只要挥出这道神光即可。”弥泱说着，将星辰收起，凝成一团透明的神光，放入还未回过神的星君手中。

那夜般若峰顶将神力给予自己的场景再次浮现，汐樾看到手腕上的印记微微亮起，一挥手，五色星辰悬于上方，再挥手，星空被收入印记中，大道所说的安排好身后之事，便是将可留下的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所谓的不在自己身边，并非指日后下界为人族分离之时，而是生死相隔，永不相见。

“弥泱，你何时做的决定？”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印记，小声问道，刚开口便眼睛发酸。

“很久之前我就在思考此事，若说做下决定，便是那日我替垠渊修改命轮之时。”那日，弥泱看到了苍生的命轮，这一年结束之前，天地归混沌，九天六海十二境皆灭，苍生重启轮回。

说起来焚祭也是可悲，口口声声不信大道，要改变怨灵族既定的命运，却不知他只是大道的万物，处心积虑布下自以为的万全之策，却一步步落入大道的陷阱，就算颠覆大地，灭了神族，他依旧逃不过被大道毁灭的宿命，怨灵族的血，不能带给他梦寐以求的胜利，只能铸成开启天地轮回的钥匙。

“那日你将我灌醉，是去了星落屿，你是不是对垠渊用了移魂术？”汐樾的声音依旧很小，仰头将就要流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果然猜出了缘由，归藏川畔焚祭之言，极易让人起疑，奎山定不会违背自己的神谕，将那日之事说出，新生的垠渊迟早要出现在诸神面前，自己也不必继续隐瞒，弥泱点了点头，既然自己将死，何不让那颗平日几乎无用的识魂发挥作用，也不枉在自己体内存活了十几万年。

“弥泱，我们能回到过去吗？”汐樾转过头来，泪流满面，降世以来，她从未流过眼泪，

“回去？你想回到什么时候去？”弥泱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轻抚着她的脸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