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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虚(65)

作者: 浪沧君 阅读记录

“尊上已无大碍,不多时便会醒来。”奎山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长舒口气,刚才情况突然,他不得不动用元神之力。

他此刻非常想让乱事的神祇出去,三千年前那一日到今日,若说诸神对神族副主没有一丝芥蒂,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只要神族之主不下神谕,他们便要敬他一日,而且此处,还是丹陆王宫,自己不可在别人的地盘上做出有失分寸的的举动。

“子莹,你先出去吧。”空洞的声音里含着因后怕而带来的颤抖,垠渊抬起头,眼中泛红,看到站在不远处端着衣物不知所措的子莹,便吩咐道。

几乎是被神力推出内殿的丹陆左副君这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这短短半日之内发生的事,带给她的冲击力已远远大于出生百余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宫门前的空地上,三人或坐或立,或来回踱步,看到她出来,三人立刻围了上去,前来面王而不得的臣属走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他们三人依然默默守候在宫门前,从不曾离去。

“里面情况如何?”祁安抢上前一步问道。

“巫神说无事。”子莹不知到底情况如何,只能将自己听到的说出。

三人这才稍微放心,姚威已给姬恒去信,信中虽未说明,然而急切的言语必然能让天钧大司徒猜出事态紧急,若天钧王在丹陆的王宫内有事,他们不知该如何对邻国民众交代。

“可知有多少人伤亡?”问话的是子莹,她离开内殿时,隐约听到巫神提起百姓二字。

“我差人尚在统计中,估计此次伤亡甚重,两国百姓死伤少则数千,多则上万。”姚威小声回答,就在片刻前,家臣传信至宫门前,粗略统计两国伤者不下万人,但还没有具体数目。

其余三人皆沉默不言,这是停战百年来,溟洲最大的一场伤亡,转瞬间数千人命丧靖边军之手,虽然那些杀人凶手已被惩处,但死在他们刀下的皆是无辜百姓,而作为这场动乱的元凶,靖边侯栾宏又是个身份敏感的人物。想到当年是自己一时心软,将那个孤儿捡回养大,才有今日之乱,姚威发出一声长叹,抬起头看着天空。

天色已黑,一轮弦月悬挂在墨色的天穹上,夜空中银光点点,星月争辉,沉寂了三千年的天幕,又闪起了本就属于那抹黑色中的星芒,丹陆人纷纷打开窗户,或是走出家门,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观星赏月,谈着那些古老的传说。

“奎山,当日为何瞒我?”泰與宫内殿,垠渊也将一扇窗户打开,星辉洒落殿内,他问坐在卧榻旁一言不发的巫神。

“是她命你瞒下此事,对吗?你们定不敢违背她的谕令。”他转过身来继续说着,余光瞟向卧榻上之人,诸神敬服于她,断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做事。

“尊上,您与弥泱尊上血脉相连,为何要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您难道当真不知天钧王的身份?”奎山收起神光,起身走到窗前,一月前那一夜,在穹霄宫内他便答应瞒下此事。

“可她为何要瞒我?”虽然对方屡次否认,就如焚祭所言,自己早已猜到天钧王的身份,垠渊呢喃着,为何自己会被隐瞒了这么久。

“尊上,若您早已知晓天钧王的身份,您会作何选择?”奎山所问乃是八泽神君之事,弥泱便是因为这一层顾虑而瞒下身份。

“我定会阻止她,破除南北二泽禁制,需耗费元神之力,溟洲若毁,可以再造大地,诸神若陨,可重塑元神重生,但她若是有事,则天地间无人可以相救,我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在她身上。”垠渊没有隐藏自己的内心,将真实的想法说出。

“这便是弥泱尊上瞒您的原因,下神告退。”此处无事,奎山不愿再留下,便趁着夜色返回少阳。

青石道上的对话在耳畔回响,为何在她心里,芸芸众生如此之重,能让她不惜代价来护住,看不透的大道中,到底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偌大的泰舆宫内只剩下两人,垠渊走到卧榻旁,用神力捻起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上好的云凌锦织成的衣袍,倒也配得上眼前这人。他伸手褪去血迹斑驳的白衣,换上青霜色锦袍,轻轻抚摸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轻抖动着,小心翼翼拂过眉间眼角。

他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抱着她,他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第36章 星落屿之一

卧榻上的神祇陷入了冗长的梦境,梦中永远只有一个场景在循环往复,缥缈苍茫的虚无,召唤她回去的苍老声音,崩裂的天地,那场梦好像怎么也不会醒来。

带着神光滴落的鲜血,不甘心的声声呼唤,她想抓住犹豫着就要离开的身影,眼前只剩一片死寂,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沙哑的声音里吐出两个字:“垠渊?”

丹陆至高无上的王,一滴泪水从他脸上划过,如果说世间最残忍的事,是宿命迫使他们分离,那三千年后与她重逢,便是命运对他的眷顾,可她为何对自己在此满是疑惑,难道她还在为白天的事记恨自己,不愿看到自己?垠渊微微点了点头,不敢做出任何举动,他害怕自己又被推开。

殿内的陈设和穹霄宫颇为相似,弥泱意识到自己在泰與宫内,时间不过过去半日,汐樾仍在巽泽内沉睡,为何会以那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弥泱,你可有不适?”见她未给出回应,垠渊不禁有些担心,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无事。”弥泱从卧榻上起来,仍然回思着刚才的梦境,大道为何非要带她回去,难道他们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她调动神息让神力周身游走,除旧伤之处隐隐刺痛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之感,与栾宏打斗时,她已强行运力将侵入体内的暗之力逼出大部分,残留在的少部分也在奎山疗愈之力的作用下,近乎散尽,这数千年,她早已习惯了体内作祟的宿敌之力。

在窗前站了半晌,她虚掩上窗户,顺着两排烛光朝殿外走去,垠渊见状,紧跟着走了出去,尚未走到大殿门前,气流微动,一道神力从她身旁掠过,将紧闭的泰舆宫殿门拉开,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身后那人略使小技,她踏着星辉走出大殿。听到响动声,殿门前等候的四人一起抬头看向上方,殿门大开,天钧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举目远望,而他们的王,就站在天钧王身边。

四人忙上前行礼,比起己国之主,他们更加畏惧邻国之主,她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就在护下数万人的同时瞬杀数千人,这等魄力令他们敬服亦胆寒。

“伤亡情况如何?”弥泱轻声问道,她并没有指名问谁,下方的四人皆看向对方。

“臣等尚在调查中。”这和之前子莹所问一致,但姚威不敢说出数字,还未得到准确的伤亡人数,他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惹得天钧王不快。

“你们先退下。”见弥泱久久不说话,垠渊忙让四人先回去,四人如遇大赦,躬着身子退出几步,小跑到宫城外,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