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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虚(85)

作者: 浪沧君 阅读记录

“我不信,我不信神明会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惩罚凡人。”姝妤连连摇头,笃定地说着。

“而且你说古人可从两极进入大海,那我问你,为何如今之人反而找不到入海口,所谓的汪洋也不过是人鱼族所居的长暄海?”不待哥哥回答,她继续说个不停,小姑娘甚至不相信四极之外真有汪洋,总觉得那不过是人族给自己编造的神话。

“古时卜者可通天,他们的话怎会有假。”姬洹诧异,陈然自己无法解释妹妹的疑问,然而溟洲大地上,不管哪个部族,对占卜者都极其敬重,认为他们是神明派往人间的使者,越是高门大族,越注重这个仪式,自己的妹妹竟对所有占卜者达成的共识不屑一顾。

“王上是众神之主,她如此眷顾苍生,神明怎么会以凶兽吞食人族。”小姑娘一手叉腰,瞪着自己的哥哥,气鼓鼓的样子活像一条喝满水的鱼儿。

“众神之主!”余卓一阵惊呼,两手一松,险些从马背上摔下。

“国殇祭那日你未在场,顷刻间,六千名靖边军命丧于王之手,王上虽眷顾苍生,但对有过之人,她绝不姑息。”姬洹一手拽住身旁摇摇欲坠的人,一手划过喉咙。

屠戮凡人者是的确有过,是该杀,但为生存取自然之物哪算有过,姝妤撅着嘴,满心不服气,自己未满二十,小时又贪玩,对溟洲史事知之甚少,哪里说得过已过百岁还每日手不释卷的哥哥。可她偏不信哥哥所说,她一个姬氏捡来的弃儿,在贵族们的编造掩盖下,成为百姓心中上天所赐的公主,连近在眼前的事实都被捏造,数万年前的传说,谁能证明就是真的?

“正因神明不庇护进入两极之地的生灵,人们才把那两个荒芜之地称为神弃之地。”见她不在反驳,姬洹继续说道。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小姑娘小声嘀咕着,不管哥哥摆出千百个理由,亿万种证据,她只是反复重复这几个字。

一男一女,争辩声充斥在古道上,马蹄声过处,久久不能停歇。

“你听到了吗?”云端上,看着下方军队行进的弥泱问身旁眯着眼的人,人族果然是个能给自己编造谎言,擅长自我麻痹的族群。

垠渊轻轻嗯了一声,不敢轻易回话,这些传言他早有耳闻,却又一直置若罔闻,他对这群人族一直颇为厌恶,尽管他们是残碎的神族之灵所化,但若不是因为他们,他也无需一直困守一方。谁知那些传闻到底出自人族,还是出自曾经居于东方的那群神裔,虽说对难以破解之事,人族总是借神的名义来解释,但溟洲邃古的传闻大多出自东方,若是那群人所为,也不是没有可能。

“过去百年,你是否到过极南之地?”见他不答话,弥泱换了个问题问道。

“不曾,我从未越过坎泽和离泽。”垠渊摇着头回答,这百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天钧境内游荡,偶尔会踏足西方,至于东方和南方,他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几日。

言下之意就是这百年来,两极之地他都未曾到过,对于两地的现状,他也不知晓。

第44章 契约

草原上传来几声惊空遏云的鹰唳声,长鸣中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苍鹰舒展双翅,盘旋在蔚蓝的天空中,鹰击长空,苍劲有力的鹰翼划破长空,击散稀薄的云层。

牛羊出栏,万马奔腾,牧民的长调奏响古老的民族乐章,古尔列人的一天,从伴着朝阳放牧牲畜开始。王帐范围内的年轻武士跨上骏马,呼朋引伴,三两成群邀约着去赛马,各顶毡房前人来人往,正中的白色大帐,在一派热闹中安静得格外突兀。

平时天还没亮,首领就在大帐外耍刀,今天怎么还没出来?

难道是败给天钧人后,没脸面出来见人。

跑马归来的牧民武士围在大帐外议论纷纷,那日首领狼狈后退的模样,成为这两日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万俟儁颐指气使近十年,看他败落,不少人心底升起快感。

好奇心驱使人群围在大帐外,他们不敢掀开门帘进去,怕喜怒无常的首领把失败的怒火撒在自己身上,也没有人愿意离去,谁都想第一时间看到首领出来后的表情。

这时,两人并肩驾马走到大帐外,“你们首领呢?”垠渊冲围观的人群吆喝道。

十余人齐齐回头,看着勒马停在后面的两人,长发飘飘,风姿卓绝,宛若仙人,粗俗惯了的古尔列人,发出一阵惊叹。

“我认出来了,你们就是打败首领的天钧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呆若木鸡的古尔列恍然大悟,大帐前再次一片喧嚣。

“两位,首领在大帐内。”人群一拥而上,将两人围在中央,古尔列人天性尚武慕强,马上之人在他们眼中如同战神下凡。

弥泱闻言,心中一惊,她临行前叮嘱过万俟儁,绝不可进入大帐,这个胆大的古尔列人,竟然对自己的告诫充耳不闻。她下马,走到大帐前,掀开帘帐,里面空无一人,回头,她面对一众牧民武士,问道:“人在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昨日正午后,首领就再没出现过,正前头的高个武士抬起手说道:“昨天进去后,首领就没出来过。”

“你亲眼所见?”弥泱问道。

“是的,尊敬的客人。”武士答道,他将右手握于胸前,对天起誓,证明自己所说句句属实。

弥泱大步跨入帐内,众人想跟进去,被垠渊挡住,他挥手放下帘帐,厚重的门帘死死封住,任凭外面的人如何摆弄,都如钢铁般纹丝不动。

掀开里帐门帘,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桌上的白花已消失,万俟儁躺在桌旁,脖颈上挂着血珠,胸膛尚有起伏,微弱的气息维持着生命。垠渊探过他全身,身上的血液几乎被吸干,心跳还未停止,从未凝固的血迹来看,变故应刚发生不久。

“如果要救,还来得及。”垠渊对弥泱说,人未断气,肢体完好,让这样的人恢复,易如反掌,不需像在乾泽畔那样耗费大量神力。

在催促的目光中,他将一道金光注入万俟儁颈部的创口内,伤口在金光的笼罩下逐渐愈合,一盏茶的工夫,只剩一条淡淡的痕迹。躺在地上的古尔列人转动脑袋,大呼一声,睁开眼睛,留在大帐外一探究竟的众人闻声,伸长脖子,瞪大双眼恨不得把这顶白色大帐看穿。

垠渊踢了踢地上的人,让他起来说话,他本不想救这个不听嘱咐而惹祸上身的人,只是他们两人在众目睽睽下进入大帐,帐中再无第三个见证人,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若不救,帐外那些古尔列人恐怕会把他们当成杀害首领的凶手。

万俟儁醒来,浑身乏力,直起身子后再难挪动半步,全身精血被抽干,神虽助他从濒死中复生,要恢复精气,需等血液流惯全身。

“天钧王,我不是故意要进入王帐。”他上气不接下气,没说几个字就咳声连连,在垠渊神力的作用下,他身上的血液快速贯通,每动一下,血液流过的地方就传来一阵撕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