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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帝阁(63)

作者: 临安教司 阅读记录

没了在山门一贯的平易近人,林域眼中露出些许满足后的精光,衬托得他整个人油腻又颓废。

转过花楼便是主街,三两声鸡鸣,五六声犬吠,打更人猛地敲响最后一更,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街道上的声响似是浪潮一般渐渐涌了上来。

临街小儿的哭闹,妇女哄孩子的细语,街道上卖粥的炉灶火声,包子铺门口蒸屉开合声,一切原本能辨出具体声响的都在嘈杂的人声响起后变得混沌不堪。

凌乱的脚步声,说笑声,还带着些早间的羞涩,未曾有突兀的大喊大叫,只是平和而又默契地将夜晚的静谧扯开,抹上早市的声响。

林域悠然自得地拎着昨夜的酒,赶上今早的第一笼小包子,要了一碗豆浆,坐在临时支起的小摊子上热乎乎地吃着,完全没意识到身后跟了一路的步子也停在了摊子里,混在起早的人群中要了一碗白粥慢慢喝着。

忍冬的手心在发汗,也尝不出口中白粥滋味,只顾一味地盯着前桌的那个背影看,看着他摇头晃脑地吃了早点,放了几枚铜钱,而后起身要走。

忍冬抹了把嘴,剩下的粥也顾不上,放下铜钱后紧跟了过去。

清晨的日晕温柔地洒在匆匆行走的人群中,越往前走,早市的气息越浓,忍冬跟了一路。

林域从此处到客栈全是人群密集的街道,忍冬却没有半点心焦的样子,他借着熙攘的人群掩饰着身影,一直离着林域六七步的样子,直到走到石子街的岔路口——岔口处的小摊密集,卖菜的汉子围着路口站了一溜,赶早的百姓挑选着新鲜的菜蔬,这几乎是人群最密集的一个街口。

忍冬在此时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疾走了几步,离林域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后就保持着,不进也不退。

石子街的岔口人流大,得手之后方便脱身。

眼见着林域再往前走上几步就要出了岔口,忍冬咬紧牙往前走了几步,擦肩而过的瞬间,狠狠地将匕首刺入了林域的胸膛。

忍冬带着狠劲,下手快准狠,借着身高的优势拿住林域的手腕合着,奋力一搅弄,滚烫的鲜血飞溅而出,污浊了他大半个下巴。

林域双目睁大,定定地看着忍冬,眼中的惊异、疑惑都没来得及散出,喉间的吼叫声被西街突如其来的唢呐声掩盖——旭日东升,恭祝裴家少爷金榜题名,再得魁首!送喜!

“噼里啪啦”——散落的铜钱引得熙攘的人群齐齐往西边挤过去,众人口中都道着喜,一个劲儿往喜辇上挤。

忍冬身边一空,迅速有人发现不对劲,在胡乱地挤压着也不知是谁摸到了一手血,随即惊叫声依次炸开,林域还想挣扎,被忍冬揪住头发,两人厮打了两三个回合,终于死狗一般的不动弹了。

围着喜辇的人群在冲天的唢呐声中迷失了方向,竟无人注意到这当街的血腥,直到喜辇晃晃悠悠地走到石子街正中,对上忍冬的眼,抬辇的轿夫才“啊”了一声,松了手中的活计,任由喜辇“嘭”得一声砸在地上,掀起薄如蝉翼的垂帘,露出一张清隽的脸来。

忍冬半个身子都浸润在血中,手上还拎着软成面条的死人,眉睫带血,状似修罗,站在路口中心无人敢靠近。

而他眼中的愤恨、狠戾全数在对上喜辇上的那张脸后变成茫然和震惊。

求佛求神,求鬼求魔都未能求得入梦的一张脸此刻居然只有一街之隔,就这么活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耳鸣似海啸,滤过耳边所有的人声杂声,鼻尖酸涩似是堵住了一般,唇。瓣颤抖早没了言语的能力,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停歇,只留下一双眼睛反复地确认坐在喜辇的那个人是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心如刀割时呼出的那个名字。

姗姗来迟的巡捕一拥而上,将忍冬死死地压在地上的时候,他被鲜血糊住的眼睛还直愣愣地盯着喜辇上的那个人。

终于,裴朔雪似有所感,垂了眸子对上他的目光。

下意识地,忍冬松了匕首,把沾满血的手往背后藏。

满身的血迹脏污遮住忍冬原本的样貌,在他最狼狈不堪,泥泞满身的时候,被众人拥立着喊着“前途无量”的俊美公子隔着两年生不如死的时光,终于垂怜得给了他一眼。

只可惜他如今满身脏污,不得抱他。

作者有话说:

裴裴爆马不自知!

第43章 双还朝

忍冬下了狱。

下狱的当夜,林家在蜀州的门生便进了州府老爷的府邸。

第二日,元和门派人使了些银钱,倪书容进去瞧了他一眼,忍冬这才知道这个林域的来头。

林域是平都户部尚书的母家叔叔,早年林家老太爷在世时就颇为宠爱这个长相肖似自己的儿子,又加之林域的母亲是林家老太爷的正房,侍奉多年仅此一子,十分溺爱。

林府嫡子,又加上和户部尚书家的姻亲关系,即使被宠得不成样子,林域依旧有胡闹的底气,林家其余几个庶子再勤勉奋进,都比不上他在老太爷面前得脸。

物极必反,纵得狠了,林域和平都城中几个不成器的公子哥混得越发混账,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也算是平都一霸。

如此顺风顺水地长到十八岁,林域正房未娶,小妾外房养了一堆。一次他当街看中一女子,正和之前一样准备威逼利诱,强抢进府,谁知那女子烈性,不肯就范,白白地赔了一条性命。

林域未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中,本想着和过去一般回家哭诉一把,家中打点一番之后他依旧相安无事,谁知这女子没什么背景,但她有一情郎却是一个有本事的,忍辱负重地过了一个月,等到科举一过,高中之后直接金殿鸣冤,告了一把御状。

林家这次急了,上下打点一番后见没有脱罪的可能,便破釜沉舟,将林域逐出林府名册后,连夜将人送出了平都,奏报陛下时就言幼子无状,畏罪潜逃,林家家主气得当夜便在族谱中除了他的名字,再不相认。

陛下惜才,但也不想得罪在平都根基颇深的林家,便一面抚慰着那女子的情郎,点了他做状元,又趁机收了林家大半家财。

林域此后便一直生活在乾清门,一来远离平都,而来他日事发也可用乾清门的名头来挣出一条命。

林家一直私下给林域送钱,连带着乾清门都沾着光,做得越发大,直至和元和门分庭抗礼。

听了这么一段前尘往事,忍冬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脱身。林域能在皇帝眼皮底下逃出一条命,其中关系复杂,人情交互必不是他能窥见的。

这次杀了林域,莫说杨世端是否肯出手相助,就算他肯,等他知道这件事,打点之后再派人来蜀州处理,忍冬也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倪书容愁容满面,他为人板正,自是见不得这种龌龊的人,如今忍冬虽动手莽撞了些,可毕竟是自己门中弟子,他承继了元和门掌门护短的性子,宽慰忍冬道:“小师弟,你别怕,我和师兄再说道说道,大师兄一定有法子救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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