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又逢她(2)

作者: 一口瘾 阅读记录

没必要再问的,但季念还是问道:“内阁的马车让了?”

家丁面上隐隐骄傲:“侯爷大军归来,自是让了。”

答得利落,仿佛能想象到马车让得也是这么利落。

季念顿了顿,吐出的白气那消融在寒天中,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垂下眼点点头。

依规矩,本就是该让的。

***

嘉裕侯名为崔靖,虽是老夫人嫡子,和老夫人关系却不好。季念常听老夫人骂他顽劣不孝,除了会带兵一无是处,若非崔靖的两个哥哥死在战场上,这侯爵绝落不到崔靖的身上。

老夫人的嫡长子和嫡次子死后,老夫人仍惦念着不能让崔家没落了,便为崔靖谈了一桩婚事,是她手帕交的女儿,家中亦是武将世家。而后来崔靖非要求娶季家的姑娘,没别的原因,就为了和老夫人作对。

所以这人到底是季盛兰还是季念,对崔靖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只要是个小文官家的,他就乐意。

当初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但也不仅仅是因为侯府闹得太难看,更是因为崔靖派人上门的那天,季念一口回绝,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嫁。

那日季老爷听了整个便慌了神,直言她是乱说话,可只有季念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如果不是那桩事,她是真的不会嫁。

寒风刺得脸生疼,拉回季念缥缈的神思。

要说季念对崔靖的认识还停留在出征那道背影,所以老夫人再骂,她对他的印象倒不算太差。

可如今季念福身行礼,崔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后跟了辆不该有的马车时,她才恍然想起老夫人的那些话。

马车帘被风吹开一角,一面容妩媚的女子坐在其中,身着非是中原服饰的紫罗衫,举手投足间皆是妖娆,艳丽而勾人,再加上那双眼眸之中透着的敌意,此间之事,何须多说?

门外之人众多,不想让事情太难看,季念未等崔靖来扶,起身唤来一小厮:“送这辆马车从后门入。”

未想马上之人没有反应,马车中的人却先出了声,女子声线尖而亮:“慢着。”

小厮习惯了季念语气轻柔,陡然被马车中人气势唬住,顿住步子,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季念。

马车中的女子见状不屑地笑了一声,话语间颇为盛气凌人:“我是你们侯爷亲自迎回,侯爷都没有开口,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动我?”

女子丝毫未收敛声响,虽没有指名道姓,听上去是在骂下人,但在场的谁听不出这分明是在骂季念。再看崔靖,由着女子放肆,竟没有一丝要维护正妻的意思。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季念深吸一口气,行至离马更近之处,放低声音:“侯爷这样恐有不妥,对陛下和百姓都不好交代。”

话音刚落,崔靖一跃下马。

一直没开口的人忽然压近:“你可知我最厌恶有人妄图掌控我?一个庶女嫁进侯府做了正妻还不满意,拿陛下和天下人来压我,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阴影笼罩而来,感受到崔靖的压迫,季念皱了下眉,低头:“侯爷自不是我能压住的。”

月柳亦步亦趋跟着季念,怎么也没想到会闹成这副样子,左右为难:“侯爷,夫人是为侯府名声着想,您别动怒。”

崔靖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和离书,甩到季念面前:“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若是担心本侯纳胡人女子为妾会坏了侯府名声连累了你,夫人大可签了这和离书即刻走人。”

和离书都拿出来了,月柳是真的急了,扯着季念的袖子小声道:“夫人……您可千万别冲动。”

多余的话月柳不好说,但她不说季念也明白,若是签了这和离书,不仅是没了依靠,地位也会一落千丈,从此沦为天下人口中的笑话——四年独守就落得个这下场。

薄薄一张纸在风中飘扬,季念扫了一眼,又望向马车小窗里那个似笑非笑的人,沉默不言。

崔靖不傻,也无意闹大,拿出和离书都侧身挡住了旁人视线,只想治住季念罢了。

早吃定季念会有此反应,崔靖勾勾唇角,满意地收回和离书:“不愿意签,那本侯便当你同意了。”

他边折起和离书边笑着睨她一眼:“行了,安安分分的,本侯不会为难——”

“等等。”

崔靖动作停住,再看去时,面前低眉之人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双黑得透彻的眸子,此刻他才发现,她眼中并无妥协。

“侯爷若想好了的话,”她接过那张和离书,平静道,“月柳,替我拿支笔来。”

……

飞雪带着决绝融化在季念的手心,亦落在远处一人垂下的长睫上。

街道的尽头,小仆从绕过自家马车,急匆匆撑开伞:“公子怎么下来了,不去内阁了吗?”

雪中之人未答,只遥遥望向飘絮中那道瘦削身影,驻足不移。

不知过了几多光景,垂在身侧的指尖早已僵硬无觉,他才淡淡回身:“走吧。”

第2章 又逢

夜深,一人头戴帷帽,走进觉春楼之中。

觉春楼乃庆夕大街最繁华的酒楼觉,此时虽然客人已不多,可空荡归空荡,灯盏高挂,红绸满楼,依旧是气派的。

一名紫衣女子倚在最左侧红木雕花的柜台后,见有人来,头都没抬:“这位贵客,这个时辰来用膳,吃不了几口我们便打烊了,劝你还是别吃了。”

戴帷帽的人轻笑,随后勾起手指在台面上敲了两下:“掌柜,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紫衣女子猛地抬头:“念念!”

季念忙掀起帷帽一角:“嘘……”

女子噤声,凑近了些才继续道:“我可听说了啊,在府外当着众人面签和离书的,你是独一个。”

季念失笑:“听着像我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

女子反倒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季念哭笑不得,不过她也习惯了。女子名为苏翘,当朝太医院一把手苏太医的独女,是她打小就认识的手帕交,没个正形的样子,从来就没变过。

苏翘是真不担心季念,笑嘻嘻地:“怕是崔侯爷怎么都想不到他夫人在这四年里攒了多少钱,别说离了他不愁吃不愁穿,庆夕大街最有名的这家觉春楼都是你的。”

“不是我的,”季念笑笑,“是你的。”

当初开觉春楼的钱都是季念变卖嫁妆和省吃俭用来的,但银两到底是还差点儿,后来剩下那些还是苏翘帮凑的。季念恰巧因着某些原因不方便出面,于是苏翘就成了这家酒楼明面上的掌柜。

“别,我就是替你看店的。”苏翘摆摆手,话题又扯了回来,“今日酒楼里风言风语不少,说嘉裕侯提出同你和离,是因为带回来一个胡女?”

季念琢磨着她的措辞,道:“算是吧。”

“太过分了。”苏翘愤然握拳。

倒是季念看得开:“本来就没有感情,和离了也挺好,以前都是一个人,今日亲眼再见着嘉裕侯才发觉,我根本想象不出该如何与他过后面那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