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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她(46)

作者: 一口瘾 阅读记录

“……”

至此,范慎的脸色又难看了点,道:“我是不会为我早上的话道歉的。”

他是听到范曦的抱怨才偷跑出来的,人都到了,他索性把话说透了:“还有曦儿说的什么身份地位,她只是对谢大学士有意才说得难听了些。”

季念没心思理他,喝了口酒。

范慎似乎看不惯她喝酒,皱皱眉站起身:“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季掌柜如果今夜是因为此事才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话,那倒也不必。”

“一码归一码,”他继续道,“我虽然反对你们走那么近,也不喜欢谢大学士,但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因为你带不带丫鬟而有什么想法的人。”

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季念望着那晶莹的液体在杯中打着漩儿,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范慎走前,她突然放下酒杯:“范三公子是不是会错意了?”

范慎一愣,回身:“什么?”

“我知道他不会,我——”季念指了指自己,“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他。”

第31章 捧起

像季念这样性格的小孩, 是不太讨人喜的。

不闹腾,不爱表现自己,也不容易被人激怒, 分明该是不用人太费心思的优点,可正是她这份看起来比其他孩子要多一点的成熟,便让人觉得她不是需要庇护的孩子了。

太过乖巧和安静的人, 注定得不到太多人的关注。

五岁时,她被下人不当心关进了旧库房, 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待到晚上季平回来时才发现她,而一同跟进来的大太太沈又莲见了, 却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老爷莫担心,这孩子一个人还在里头找旧书看,想来是没事的。”

根本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害怕地等了一整天,怕万一今日没有人再来这里怎么办,怕万一到了最后都没人找到她, 手边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只是恰好在那儿, 而她从头到尾没翻开过。

七岁时, 季盛兰抓着她炫耀大太太新买的夹袄,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摆, 只想赶紧走,却意外被季盛兰拉倒,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亲眼看着季平把她丢在了原地, 带走了哭得满脸泪珠子的季盛兰。

没人注意到她磕破的后脑在流血, 而季盛兰只是手磨破了皮而已。

可那日生母沈婉知晓两人摔倒, 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疾步走到了沈又莲跟前, 小心翼翼地问季盛兰伤得可严重吗。最后带着哭腔问她怎么会受伤的,是她那个刚满三岁的小弟,季梧。

季念不怪季平,也不怪沈婉,沈婉是个性子很软的人,她关心季盛兰,也是为了能让她们能在家中好过些。

她没法怪任何人,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八岁时,宅中常来一个小姑娘,名为苏翘。相仿的年龄,完全相反的性格。她很少和苏翘说话,苏翘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她看得出,这个人不太喜欢自己。

但季念对苏翘倒不是很讨厌,苏翘很直接,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喜欢谁便是不喜欢的模样;而且季念觉得她好像挺喜欢阿梧的,总是带着他玩。

有次阿梧被大太太的嫡子欺负了,小孩拉着她的袖子,指着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嗫嚅道:“阿姊,大哥……大哥为什么推我……阿梧也想看看他读的书,不、不可以吗?”

那蓄着的眼泪一个没憋住,豆大的一颗落到她手背上,苏翘也在,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苏翘是什么反应了,她只记得,她转身就去找了大公子,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愣是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人狠狠地推到了地上,人仰马翻。

苏翘喘着气跑来的时候,看着一片狼藉,却朝坐在地上的她伸出一只手:“你这人也不是那么无趣嘛。”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她突然多了一个朋友,形影不离的那种。那天她握着苏翘的手,心里开了一朵小花。

但大多数时候,日子都不会因为她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有什么改变,她还是这么一年一年过的。

直到十五岁,她又遇到了一个人。他眸中有清辉,笑起来灿若一束光,明亮,却不刺眼,让她一眼就陷了进去。

在她不温不热的十五年里,第一次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让她察觉自己日复一日趋于平淡的情绪没有消失,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她可以在他面前暴露自己喝酒的陋习,可以为了他抄半月的书,从早到晚都不喝一口水,可以从七夕的人潮涌动中逆流挤出去,只为见他一面。

七夕的夜晚,谢执才将季念送至谢府门口,“砰”的一声,绚烂的亮光在夜空中绽开,在一瞬间照亮两人的侧脸,转眼消逝不见。

四目相对,谢执不太应景地咳了两声。

眼看着人都要走出府了,跟上来的荀绍景在他背后嘲他,病成这样还出门是不是不要命了。谢执嘴上说着命还是得珍惜,人却随着她继续往外走。

不过那天谢执到底没有继续往外走,因为他刚说完,便一头栽倒了。

谢执这病,一病就是小一个月。

季念倒觉得,自己也是病了,特别晚上一个人躺在榻上,有时睡不着,莫名其妙就会笑起来,像个傻的。

还有的时候陪着季梧在院子里读书,看着看着便把头埋了进去。这么次数多了,苏翘也看出点不对劲来,趁季念不注意就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季念一惊:“翘翘,你还我!”

见她那么紧张,苏翘更来劲了:“总见你一人在那儿笑,这书里头是银子还是神仙呀!”

说着,她把书页一拨,中间还真掉出来个东西。

是一封信,上头写着“令令亲启”。

苏翘还没来得及弯腰看,信被季念一把捡了起来,苏翘立在原地呆了会儿,突然喊了一声:“这一手草书,该不是谢……”

季念急忙把食指往嘴前一竖。

苏翘转头看了眼懵懵抬头的季梧,对他嘿嘿笑了一下,把季念拉远了些:“你们俩这是、这是要好了?”

“没好,”季念脸一下就红了,但在苏翘面前也没掩饰,“但我……嗯……”

这一个吞吞吐吐,再一个“嗯”字,苏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可要想好了。”苏翘突然收了玩笑面容。

季念看着苏翘,眼睛里一点犹豫都没:“嗯,想好了。”

苏翘向来直言直语,那句话难得收敛了点,是不想打击季念。

但她最后走之前,还是把话直接给戳破了,她对季念说:“这话我憋不住,我还是得说,我知道你想什么就都会去做,但这事儿不一样,可能到了最后都只能变成你的一厢情愿。”

苏翘继续道:“你们俩之间隔着身份地位的差距,最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人很奇怪,因为钟情一个人,再内敛的人都能变得无比勇敢;也因为钟情一个人,只要一句话,就能将人立马打回原形。

只那最后一句话,季念突然想起,她涌动的情感中不止有欢喜,期待,失落——还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