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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她(56)

作者: 一口瘾 阅读记录

还记得谢执向她提亲的前几天,似乎没有下雪,就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冬日,冻人得很。

季念如往常一样,借着送季梧去国子监,悄悄地寻到那个谁都不知道的僻静角落。那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地方,能听到里头先生讲的课,还能不被人发现。她就在那里窝着,偷偷地听。

那天先生的课讲得格外长,拖了好久的堂,里面好几个官生都开起了小差。季念憋憋笑,自己想听的都听完了,偷偷溜了出去。

谁想本该是没有人的,却在一个拐角,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被那人稳稳扶住,没想抬头时,撞入了谢执惊讶又促狭的目光中。

自打上次和表哥那场接风宴后,他们便时时传信,偶尔会被荀绍景借着乱七八糟的各种缘由约出来,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日了。

谢执扶稳她,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在他面前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季念羞窘得很,也实诚得很:“偷听。”

听罢,谢执笑了两声。

她反问:“你又怎么在这里?不是还没下学?”

谢执和她一等一的实诚:“嗯,逃学了。”

季念有点懵,想想也笑了起来。国子监的课条条框框太多,又过于理论,谢执早不需要这些了。

她又往前了一点,不小心踢到地上的酒壶,低头:“你逃学在这儿……喝酒?”

谢执弯身拿起,解释道:“绍景的,方才和他一起在这里偷闲。”

季念点了个头,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新年刚过,季念碰了碰鼻尖:“对了,还没来得及说,祝你新年安康。”

谢执笑着点点头:“嗯,你也是,平安顺意。”

季念脸悄悄往毛茸茸的领子里缩了下。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觉得那四个字就是隽永,就好像得一人的祝福,就真的能成真。

其实这点就够了。

但谢执看着她冻得红红的鼻尖,又低低地说了句:“比起祝福,又到了寒冬天,倒有些旁的话更想说。”

季念转头,看着他忽地倒了杯酒,眨眨眼:“什么?”

谢执亦看向她,没说话,却把手中的酒喝了个尽。

“你……你干嘛……”季念有点急,他明明不能喝酒。

鹅毛小雪忽然就落下来了,飘落在他带着些醉意的眼睫上,他看着她,极为认真:“令令,你可愿嫁我?”

……

那天她一转身,就看见阿梧对着她在乐。

说来在那之前,她从来没和阿梧提起过谢执,阿梧是如何知道谢执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的呢?就因为那天她转头的表情吗?

季念看不见自己的脸,她只是在想,如果是的话,那她那天应当笑得很傻吧。

再回过神时,季念已回到了城外的小宅,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小宅的门,许久没有回来,有些陌生的熟悉感。

正厅里亮着烛,她看见谢执坐在里头,阖着眼。

他大抵是睡着了,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直到她从外走近了,他才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

他们靠得很近,季念能看见谢执的眼里满是血丝。他似乎等了她很久,可看见她,却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问她为何下午说走便走了。

季念也是平静的:“我今日见到荀太傅了。”

只这一句话便能确认,默了默,他道:“先生都同你说了。”

“荀太傅说,六公主及笄了。” 季念勉强地扯着唇角,“及笄的意思,便是今上有意安排她的婚事了,对吗?”

光影细碎,落入谢执晦暗不明的眼中,像极了曾经那双蒙着醉意的眸。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伸出手,道:“过来。”

所有坚强在瞬间溃败。

季念眼眶突然就红了,她低垂着眸坐到他腿上,而后一点点窝进了他的怀里:“谢执,我该怎么办……”

第38章 过往

四年前的冬日, 谢执问她,可愿意嫁他。

季念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寻常女子半分的矜持, 像是中了蛊似的,呆呆地望向他清澈昳丽的眸子,点了点头。

季念也没有想到, 不过几日后,连一只手的手指头都没掰完, 谢执就来了,带着媒人。

聪明的样子全没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府外的人半天都没说出话。

谢执看着她的傻样也不觉得傻,只取笑她:“跑成这样,平日里总是规规矩矩的,都是诓我的?”

跑得太急,她连大氅都没披,可一眼沉入他笑着的眼底, 全是打从心底里涌上的热度。

再后来, 她只听到自己转身前, 他说——他在这里等着,就能早点知道结果。

那会儿苏翘正好在季宅, 在一旁笑嘻嘻地目睹了全程,把季念悄悄拖到了一旁,嘲道:“谁不知道纳采只是第一步, 原来人间贵公子也会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谢执上门提亲, 季平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但比起季平溢于言表的高兴, 江又莲全程都是冷着脸的。

前几日嘉裕侯让人上门提了亲,看上的正是嫡女季盛兰,可惜那求亲帖来晚一步,江又莲急于断了季盛兰和那寒门书生,恰在几日前做主应下了陆家的婚事。错过了嘉裕侯便罢,她何曾想过季念能被谢家公子看上,甩了陆家几条街。

她甚至觉得,若不是她急急地将季盛兰嫁出去,今日被求亲的可能就是她的女儿了。

媒人是个人精,把江又莲的想法摸得透透的,当日扭着腰肢出来时,亦多看了季念好几眼。几世修来的福气,一个六品官的庶女能嫁给谢家唯一的公子。

季念余光瞥到,却没有躲开目光。

她眼眶弯着,倔强又骄傲。

眼神里是能够昭告全天下的勇气,是,就是她的福气,旁人再酸再嫉妒也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福气了。

那或许是季念看人最傲慢的一次,而谢执悄然看着她,竟只觉她那双弯起的桃花眼明澈透亮,让他怎么都转不开眼,让他看一眼便控制不住的去想很久远的以后。

离开前,他忍不住顺了下她的长发,问道:“成亲之后,我们接上母亲去寻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住,可好?”

方才还昂着头的人稍愣,看着他没马上答。

摆着谢府大门不入,要去城外住,寻常女子怎会乐意。谢执揉了下她的头,笑了:“好像有点委屈我们令令。”

但其实季念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没有很多要求,也习惯了随遇而安。

他走前,季念扯住他的袖子,才小声嘀咕:“这才纳彩,还没说成呢……”

她脸微微红,故作镇定地朝别处张望着:“等成了,去哪我都不介意。”

……

谢执上门提亲没有被传开,只因第二日,几日前吃了瘪的嘉裕侯又大张旗鼓地送来第二张求亲贴,荒唐地让人传话,说季家另一个女儿也是一样的。

和谢执的婚事未说定,竟隔日就又来一个。

谢执虽无官无爵,可光是谢生平的独子这一身份便足够有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