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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渡(130)

作者: 兔七哥 阅读记录

关廿摇摇头,他努力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他凭着本能记忆攀爬几节之后,大步跨上钢制的舷梯。

小赵在下面倒抽一口凉气──太险了!

他这个角度看的真切,关廿根本没有身体测距,没有判断换梯时机,就那么随随便便险之又险的跨了上去。

宋九原跟众人拥抱告别,这些将继续漂泊的人在尽可能的给予他力量,宋九原忍着泪意说不出话……

吊机将行李放下来,小赵在下面接住。

关廿从来没有觉得舷梯那么长,他的双腿那么沉,每一步都几乎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

海风吹来,挟裹着船上的交谈声──

“我会想你的。”

伊万拥抱宋九原,下巴在他额头贴了贴:“以后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回来……”

宋九原垂下视线:“伊万,我回不来了。那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我必须负起的责任。我也会想你……”

关廿扶着船身的手青筋隐现,他的心脏像被狠狠攫住,几乎不能再为他提供一丝力量。

“大管?”正俯身朝下看的聂小宁忽然出声,他看到关廿停在半中间,一手撑着膝盖,看上去有些吃力。

宋九原转头,看到关廿他的眼圈瞬间红了:“哥……”

关廿抬起头,深深呼气。上边的一群人当中,他甚至分辨不出哪个是宋九原。可他知道宋九原就在那里,他要去问清楚……

伊万和白靖对视一眼,白靖朝众人挥挥手:“散了散了,都到餐厅集合,有话跟你们说。”

“待会儿再去呗。”大伙儿还想送宋九原下船。

白靖:“就现在。”

伊万带头转身往回走,大家这才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走开。

关廿迈上甲板的一刻,宋九原鼻子一酸:“你怎么才回来……”

“你要走了。”关廿看着宋九原,只嗓音艰涩的说出四个字。

宋九原本就难过,听到关廿这句话却忽然心疼起来,他上前一步抱住关廿:“哥,我没有办法,对不……”

“宋九原!”关廿声音冷冽,甚至带着点宋九原从来不曾听到过的狠厉:“你骗我。”

宋九原一怔,这句话像一把冰刃,抵住他那颗刚刚回暖的心脏。

“哥?”他抬起脸,他能感受到关廿身体在颤抖,可他理解不了:“那是我父母,我……”

“跟我有什么关系?”关廿垂下眼看着他,眼底赤红一字一顿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宋九原……你今天走下去,我们之间,就再无瓜葛……”

宋九原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他的手缓缓垂下来,关廿的每一个字都像在一点一点将他凌迟。

“哥,你怎么……”宋九原用力深呼吸,挣扎着补救心口的裂缝:“我不要,我们还能在一起的,你,你休假,你休假的时候,我就去陪着你……行吗?”

宋九原说的断断续续,关廿耳朵里阵阵尖锐的嗡鸣让他头疼。

你选了别人,还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关廿苦笑,喃喃道:“是因为……没有拉勾吗……”

下面传来小赵的喊声——

“好了没!”

关廿的话被喊声淹没,但是宋九原听到了。

“哥,不是的……”宋九原从心脏到指尖无一处不痛,甚至分辨不出根源。

关廿只觉眼前的脸晃来晃去,他强撑着掏出手机,在宋九原悲切目光的注视下抬手——手机划出不算优美的弧线,越过护栏,连个声响都没有发出。

“我们结束了。”关廿憔悴的脸上已经不见丝毫表情。

他转身朝生活区走去,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清前边的路,但他知道他要去哪里……

宋九原愣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心如死灰。

伊万在甲板的梯子旁靠立,见关廿走近,他跨出一步挡在前面,沉着脸朝关廿挥出一拳……

宋九原闭了闭眼睛,冬天的晚上好冷啊,他牙关打颤,脚步虚浮的走上舷梯。

伊万不放心跟上来,虚虚的扯着他的背包带护着人下船。

扶手冰凉,宋九原的大脑慢慢恢复了清明与平静,原来心痛是有阈值的,痛到头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三百个日夜像一场梦。

都结束了。

他抬头看向半空,月亮若隐若现。

原来,那不是他的月亮……不过是月光无心照在了他的身上。

第97章 梦魇

白靖把人召集到餐厅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让他们乖乖吃饭。

他是全船唯一忧心关廿情绪的人,可年轻人感情的事儿,他不好打听。

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关廿电话里并没有听到他后边的话,他们也都不知道基隆港的人忘记了让关廿第一时间回电话的事儿……

事情往往在不经意间朝着蹊跷的方向发展,而身处其中的人,总不能看到它的全貌。

快艇消失在黑沉沉的海面上,伊万上到甲板。

被他打倒在地的人已经不见踪影,窗口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脑袋晃动。

他没理会,弯下腰拉起船边的绳子,收舷梯。

关廿很冷,地角笼钢板咯吱作响,他靠在黑暗的角落浑身发抖。

唇边有腥甜的血味,下颌角酸麻胀痛,

刚刚撞到哪里了吧……

关廿混乱的意识胡乱判断着,他觉得船晃得厉害,想吐。

耳中不成调子的嗡鸣还在持续,他看不清甬道里的情形,模糊中有个身影朝他跑来……

“哥!你在这里啊!”青年的声音飘飘忽忽,脚步渐近,最后蹲在他身边:“我不会下船的,不信,拉勾!”

关廿颤抖的手指被勾起:“拉勾,上吊……”

那只修长白净的小指忽然变的粗粝,颜色灰暗发黄,青年清冽的嗓音变得沙哑难听,接着诅咒:“告诉别人是要被脱光衣服惩罚的哦……”

关廿目光失焦,佝偻的身形在眼前浮现:“廿廿?躲哪去了?人呢?”

不是真的……是梦!

关廿闭上眼睛不断告诉自己:我长大了,我是轮机长!

“哈!”身影猛地转身,衣柜缝隙外,一张油腻发皱的中老年男人的脸邪笑着慢慢靠近:“在柜子里对不对?哈哈,看你往哪藏!”

柜门忽然被打开,关廿屏住呼吸。

“操,还真不在?”男人吸了吸鼻子,坑坑点点的鼻翼翕动:“噗,一股死耗子味儿,还有钱人家呢!妈的!又白费劲!”

他骂骂咧咧关上柜门离开,衣柜缝隙对着窗外,能看到男人笨拙的爬着梯子上墙,然后骑在墙头把梯子拖到墙外,又踩着梯子缓缓消失。

衣柜顶层的被褥轻轻抖动,一块发了霉的饼干从里面掉了出来……

关廿不敢下去,这里藏的饼干还能吃两天。

可是好难吃啊,他想吐,忍不住了……

一阵天昏地暗的呕吐之后关廿意识更加昏沉,脑子里吵吵嚷嚷,他又觉得很热,喘不上气,好多人围着他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