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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47)

楚溪客学着钟离东曦平日里哄他的样子,温和又耐心地说:“不用紧张,面皮有富余,切坏一两张也没事。”

云飞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向楚溪客,那双澄净的眸子里有惊讶,有感动,似乎还有说不出的挣扎。

楚溪客眨了眨眼:“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该不会自己头一次学钟离东曦的做派,就被人发现东施效颦吧?

云飞慌忙摇了摇头,哑声道:“没,我就是觉得……很好。”

他十岁开始在祥云楼做小工,十二岁被徐墩子选去当学徒,如今十四岁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切不好也没关系”。一旦他做错什么,不是被徐墩子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就是被管事扣工钱。大多时候都是既被骂,又要扣工钱。

然而今日,这个仅仅认识个把月的小郎君却对他这么好……

云飞再次陷入了挣扎,真要按照师父说的那样做吗?

楚溪客看出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没有多问,继续烤肉串。

反倒是云飞,回过神儿之后,主动问道:“小郎君可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楚溪客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说:“你不说我都忘了,还真有一样顶顶要紧的——记得浇汤之前先问清楚客人距离远近,一刻钟能到的可以提前拌好,超过一刻钟的就要把汤汁和面皮分开来装,并解释一下原因以及浇汤的法子。”

云飞认真听着,把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楚溪客越看越觉得这小子不错,不谄媚,不油嘴滑舌,且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讨喜,还很聪明,偶尔问出的几个问题全在点子上。

关键是,他还不卖弄小聪明,做起事来踏踏实实的。有了他在旁边帮忙,楚溪客确实轻松了一大截。

于是,收摊的时候,楚溪客对云飞说:“如果你真不打算在祥云楼干了,不如考虑一下我这里,虽然没有你在祥云楼体面,但你想学的切墩手艺我也可以教你。或者你把这里当个跳板也行,哪天找到更好的活计,随时可以离开。”

云飞愣愣地看着他:“小郎君真愿意招我?”

“我上面说了那么多,你该不会以为是拿你寻开心吧?”楚溪客轻咳一声,开始谈钱了,“听说祥云楼的伙计每旬工钱一百文,我这里忙一些,算你一百五十文,旬末休息一日,你看可好?”

“不、不用,我在祥云楼每旬只有八十文,小郎君也给八十文就好。”云飞讷讷地说着。

“我是东家,我说了算。呐,这是今日的二十文,收好。”楚溪客数出一小串钱塞给他。

“真、真不用,今日只当试工,不收钱。”

云飞怎么都不肯收,楚溪客试图塞进他衣兜里,云飞却连连后退几步,突然转身跑了。

楚溪客看着他的背影,隐隐地觉察到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他刚丢了活计,我把他招进来,还给他涨了工钱,他应该高兴的,但是他表现出来的怎么看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反而像在害怕什么……”楚溪客坐进牛车,喝着蜂蜜水,对钟离东曦念叨。

钟离东曦道:“若觉得不对,就干脆免了这个麻烦,换个人。”

楚溪客摇摇头:“我还是想再看看,哪怕他把我这里当个跳板呢,我就当帮他一把了。”

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云飞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把楚溪客送到蔷薇小院门口,钟离东曦没下车,而是又绕了大半个街区,从大宅正门进去。这些天,两个人就这样在姜纾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暗通款曲”。

楚溪客下车后,云浮悄无声息地从车顶翻下来,笑嘻嘻地说:“殿下,有活干了?”

钟离东曦一改面对楚溪客时斯文和气的模样,冷着一张脸,道:“去查查那个叫云飞的小学徒,事无巨细。”

“得令!”云浮闪身出了牛车,蹦蹦跳跳地干活去了。

***

第二天,云飞按照楚溪客说的,提前来了蔷薇小院。

楚溪客并没有全然信任云飞,因此在云飞来之前他就把洗面筋、蒸凉皮、调配汤汁等关键性步骤做好了,云飞只需要切凉皮和打包。

刚好,贺兰康遣人送过来一筐胡瓜,这个时节可是稀罕物,家里吃不完,楚溪客干脆拿出一些来卖,哪怕每份凉皮里撒上一小把,对客人们来说也是小小的惊喜了。

楚溪客切胡瓜的时候,云飞不禁看直了眼,就连徐墩子的刀工都比不上楚溪客好!楚溪客用刀不单是快,还稳,每一根胡瓜丝切出来都一般粗细,还没洒下多少汤汁!

楚溪客瞧见他惊讶的样子,噗嗤一笑,忍不住就想显摆一下。

于是他挑了根粗一些的胡瓜,“嗖嗖嗖”几刀下去,掌心竟出现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咪!那圆溜溜的眼睛,那生动的神情,分明就是桌边趴着的那只!

云飞看看毛绒绒的真桑桑,再看看胡瓜雕的“小桑桑”,整个傻掉了。

楚溪客小小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笑盈盈地问:“想学吗?”

云飞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连忙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成,无名无分,不能偷师。”

“那你就拜我为师呗,我不介意多一个小徒弟。”楚溪客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实际却是真心话。

他事先打听过,像云飞这样的小学徒,徐墩子手下少说有六七个,他们和徐墩子的师徒关系只是嘴上说说,实际并没有正式行拜师礼,因此徐墩子根本不会教他们真本事,平日里只当助手使唤。

因此,就算云飞多几个师父,也不算背叛徐墩子。

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如果放在三天前,云飞必定会欢欣鼓舞,恨不得跑出去放上一挂鞭炮,然而此刻,他却垂下头,低声呢喃一句:“我不配。”

“你说什么?”楚溪客没听清。

“没什么。”云飞捏了捏拳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时候差不多了,我先把这些给客人送过去吧,送完之后我便去东门帮忙。”

楚溪客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把一份份凉皮放到箩筐中。

云飞挑起扁担正要出门,楚溪客看了眼他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又把他叫住了。

他跑到屋里,拿了一套新衣服出来,笑呵呵道:“这是昨日我路过成衣铺时买的,算是工作服。换工作的第一天,就得精精神神的,让徐墩子后悔死!”

倘若云飞再笨一些,兴许就信了他的话。偏偏他一眼就看出,这身外裳和楚溪客身上那件款式类似,料子也一样,且是全新的。

楚溪客把自己的新衣服给了他,还谎称是“工作服”,只是为了让他穿得体面些,不会被那些大户人家的门房看不起。

云飞盯着手中衣裳,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两行泪珠不听话地掉下来。

楚溪客吓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肩,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云飞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哭一边用力打自己的头:“我不是东西!我配不上小郎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