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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37)

作者: 多梨 阅读记录

两个人节衣缩食,于锦芒的手被冻了,路世安晚上给她擦冻疮膏,捧着她被冻伤的手,一言不发。往后再没有让她自己洗过衣服,她换下的内衣内裤,也是他一下一下用手搓干净的。

男人的手丑了无所谓,她的手冻坏了,她瞧着也要难受。

路世安骗她说,男人的手粗糙,不怕冷水不怕冻。后来他左手拇指关节落下一个小毛病,阴天时也会痛,那根关节也微微变形。

他还不到三十岁。

“没有,”大学版路世安摇头,“你把我想得太无私了,小鱼,我也有自己的贪心。”

——“我也有自己的贪心。”

——于锦芒第二次考研时,路世安从北京赶到淄博。他请了假,陪她在酒店住了三天,给她送吃的,准备饮料和食物。最后一场,她从考场出来,路世安带她去吃火锅,庆祝她考试结束。

于锦芒自觉答得不够好,忧心忡忡,路世安安慰她,如果成绩真得不理想,她想三战,他也支持。

刚好,他已经转正,工资也多了。

于锦芒喝了啤酒,问他难道不想把工资花到自己身上?难道不想好好犒劳自己?

那时候的路世安怎么回答的?

他穿着一件旧旧的黑色羽绒服,笑着将烫熟的牛肉卷放在于锦芒的小碟子里,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眼下积了黑眼圈,还是笑眯眯。

「我也有自己的贪心,你要心疼我,晚上就好好给我捏捏肩膀,成吗?小芒果?」

“我也有自己的贪心,你要心疼我,现在就好好给我捏捏肩膀,”大学版路世安转脸,笑眯眯看于锦芒,“行吗?小鱼?”

干净的宾馆房间中,电视还在播放。

雨季即将来临,藏在水里的鳄鱼捕食尚未来得及迁徙的野鹿。

于锦芒没有看电视前的路世安。

她直视大学版的路世安。

她说:“其实我今天来,有话想对你说。”

大学版路世安微笑:“让我猜猜,是什么好消息?是不是你又中奖了?”

于锦芒:“不是。”

大学版路世安:“这个周末打算和舍友出去玩?”

于锦芒摇头:“不是,是——”

“那就是学校食堂又有了好吃的新窗口,”大学版路世安打断她的话,继续微笑,声音有些急促,“还是——”

“我们分手吧。”

于锦芒重复:“路世安,我是来提分手的。”

第25章 真实 假作真时真

其实天气还能算得上燥热。

热到令人能想得起两人刚在一起的那个夏天。

军训还没结束,俩人正式确定恋爱关系。

刚刚谈恋爱的两个人,在爱人这堂课上,都还是一年级新生。

路世安脾气又倔又傲,嘴巴又毒,于锦芒一腔热血,年轻冲动、做事干脆。两个人在一起不到一周,于锦芒就提出分手。

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好意思回宿舍,也不好意思去操场上,更不敢去人少的地方。晚上教学楼也是阴森森的,她漫无目的地走,边走边哭着打电话。大学离海边和小麦岛都很近,吹过来的夜风也都是凉飕飕的带着潮气。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于锦芒哽咽,“我早上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就回我一句。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得到了就完全不珍惜……”

路世安长长地叹,半晌,说一句:“对不起。”

于锦芒抽抽嗒嗒:“那你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还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从现在开始,你现在有五分钟时间来哄好我。”

两个人吵架吵到现在,开始给彼此递一递台阶。路世安也顺着低声道歉,解释自己刚才不该大声冲她说话,又说。

“的确也是我不对,”路世安说,“我白天上课少看手机,有时候看到你发消息,感觉自己回了,其实没回……哎,说到底也是我的错。”

于锦芒哭腔,一边走,一边用纸巾狠狠擦鼻涕,绕过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委屈极了:“就是你的错。”

“以后,我主动给你发消息,我主动找你,看到你消息一定及时回,”路世安说,“这样可以吗?”

于锦芒:“……看你表现。”

这是第一次提分手。

最后以两个人的低头和好而结束。

之后的争吵和分手更多,谈恋爱嘛,怎么可能一帆风顺,要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不发生任何矛盾,从头到尾都和和气气的,一眼望到头,才更没什么意思。

后来提分手,也多是些生活上的小矛盾。原则性上的问题没有,小矛盾倒是一连串。有次于锦芒提了分手,她还在感冒,嗓子痛,路世安坐了俩小时公交过来,风尘仆仆地买了感冒药、拎着水果过来,让于锦芒的舍友捎给她。

他自己在下面站了一会儿,发一阵子呆,于锦芒跑下楼,带着鼻音跑过来,抱住他。

“我们和好吧。”

俩人谈恋爱就像北方六月的天,瞬息万变,可中国又有古话叫万变不离其宗,怎么吵怎么闹,俩人还真没有想过真的要正式分手。

除了大学毕业后。

但,截止到目前为止,于胜楠—或者说,于锦芒,还是第一次,这样平静地说出“分手吧”这样的话。

青岛夏季夜晚的风又潮又湿,这里离海尚有段距离,因而还不算湿寒透骨。

这时候的路世安也还没有关节病,不会因为潮湿的海风而手指骨节痛。

这时候的他们俩还没有为了矫正牙齿的钱而去做深夜的电话客服,还没有在北京的酷寒中守着不那么热的暖气片发抖,还没有并肩提着菜走过傍晚的积雪,还没有分吃同一份烤地瓜。

人的变化如滴水穿石,缓慢柔软,身边人往往不会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只有多年不见,乍一看,才能察觉到对方外貌上的“巨大差异”。

就像现在的于锦芒。

在她记忆里,路世安一直没有变,永远都是那个路世安。

而事实上,他们区别还是很大。

工作后的路世安手指落下风湿病,腿上一道疤,话更少,嘴巴更毒,肩膀更宽,肌肉更多一些,也……更能狠得下心。

而大学时候的路世安,肢体健康,身上没有一点儿疤痕,身体清瘦,干净。

于锦芒说:“我想了很久,和你在一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你注定给不了我我想要的东西,永远都给不了。”

我想要你活着。

好好地活着。

工作后的路世安站在电视屏幕前,他沉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好像一个局外人,又好像一条冬天被冻僵的蛇。

大学版路世安看不到他。

电视上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问:“你晚上吃得少,现在肯定又饿了。我记得附近有家店的外卖——”

“我们分手吧,路世安,”于锦芒说,“我不是和你商量,我是来通知你。”

大学版路世安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吃炸鸡吗?我上次拦着你了,是我不对,太倔了。确实,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