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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134)

作者: 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那你当初为何要将它给我?”谢长亭问。

时轶一愣:“你知道那是我?”

“你又为何要在京中假扮凡人铸剑师?”

多年前的京城。谢长亭与师兄弟前往剑冢寻本命剑,却无功而返。丧气之际,却偶得一铸剑师相赠若水。

“那还不是因为修真界实在太无聊,远比不得凡间有意思。”时轶道,“我母亲从前是做这个的,我看惯了她铸剑,耳濡目染,自己自然也学会了。”

“若水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柄剑。但我并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只知道它性情凶狠,遇见不合心意的主人便会乱伤人,十来年也没遇见合适的主人——直到那天,碰见了你,就索性送给你了。”

“不过铸剑师这个身份也没用多久。因为我很快就回修真界了。主要是你不在凡间,我得找个机会看你。”

谢长亭:“……?”

谢长亭:“你早就认得我了?”

时轶立刻撇清关系:“我只是好奇,好奇,懂么?我好奇若水的主人会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才特意回了修真界,一探究竟。”

顿了顿,又坦然道:“那时真的只有好奇,还没现在这么多非分之想。”

“…………”

谢长亭沉默了。

在妖火的映照下,他仔细端详着手中断成两截的若水。

良久,开口道:“时轶。”

“怎么?”

“我有话要问你。”谢长亭道,“我母亲藏在其中的妖骨,只是她身上妖骨的其中一半。玄鉴真人的记忆中,我看的很清楚,比我的妖骨明显要短上一截——”

“那么另外半段妖骨呢?如今又在哪里?”

时轶一愣。

过了一会,他才答道:“这恐怕只有我师父才知道了。”

“可他的记忆中却没有这一段。”谢长亭道,“那便与之后四年,所发生的事有关。”

时轶却是笑了笑:“若是要将它断剑重铸,并不需要另外半截妖骨。只是我母亲铸这把剑的那几年,我都身在无名境,而不在她身旁,未见过她是如何铸成此剑的。若是知道了,轻而易举便能重铸,你也不必思虑过多。”

不必思虑过多。

这并不像是时轶常用的口吻。

他虽然在笑,语气也远没有惯常那般轻松。

以至于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谢长亭几乎是一听,就在心里坐实了那个念头。

这个念头在方才,谢珠玉说出“我将我的妖骨交给你”之后,就开始在他心中慢慢成型了。

“其实你知道。”

谢长亭低声说。

“立玄天柱,重整五行,需三样祭品。”他一字一句道,“圣人之心,魔主之眼,和……大妖之骨。”

“她将妖骨,交给了玄鉴真人。”

时轶静静地看着他。

谢长亭也抬眼。

四目相对。

他说出了最后的判词:“可是,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的妖骨,被投入了祭阵之中。

只有一半。

会怎样呢?

“她早知道,玄鉴真人已死。”谢长亭缓缓道,“她知道他没有飞升,而是身死当场。”

“若非是她亲眼所见,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说到最后,谢长亭的话音几乎有些颤抖。

他说不出来最后那句话。

然而,与此同时,时轶却是仰面,忽然间大笑起来。

他笑声不止,回荡在灵虚洞中,一面大步朝谢长亭走来,伸手,一把扼住他咽喉!

时轶下手不重,只是拇指摩挲着那处的皮肤。他凝视着谢长亭的双眼:“为何我这次回来,丝毫不好奇你的修为如何?”

一股灵力自他指尖迸发。谢长亭用于维持人形的法术瞬间便被卸下。

白发披散下来。他狼狈不堪地朝后趔趄了一下,现形的狐尾撞上了粗糙的石壁,又滑溜溜地垂落了下来。头顶的耳朵也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不自觉地向后耷拉下去。

“为何这些年来修真界式微,灵气微薄,数位大乘境修士突破之际,接连陨落?”

时轶依旧在笑,这一回他笑得却是真心实意:“——我又为何这些年来,不愿修行、不愿飞升,一心耽于世俗红尘,溺在凡世,流连忘返?”

谢长亭:“你……”

“你猜对了,谢长亭。”时轶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瞳,“我的确知道另外半截妖骨去了哪里。我也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毕竟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可我从来不愿告诉你。你向来一心飞升,我并无意毁你道心——你却自己想到了,这又算是什么呢?”

时轶又大笑起来。

“谢长亭。”他的语气半是冷意,半是怜悯,“你可曾听说过,慧极必伤。”

谢长亭沉默良久。

“玄天柱并未真正立起过。”最后他道。

“不错。”时轶这一回倒答得很快。

“和你猜的一样——当年立玄天柱、重整五行,所用的三件祭品,缺了一件。正是你母亲所赠的大妖之骨。”

“但此事并非与她有关。你也亲眼所见,闻人镜分明知道她将剩下一半妖骨藏在了何处。他知道,却没有将它取出,而是任由玄天柱倾塌,任由生灵涂炭,任由那场天地大浩劫来临——”

“我为何知道他没有飞升?”

“你猜得很对。”时轶轻声道,“玄天柱未成,天道有缺。这世上根本无人可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写了三十万字了!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ww

——

第73章 误红尘(十一)

如死的寂静笼罩在灵虚洞内, 落针可闻。

时轶慢慢地松开了手,退开一步。

谢长亭脱力一般,顺着石壁,颓然跌坐在地, 眼中是罕见的迷茫神色。

他盯着自己的膝盖, 似乎是出了神。一点点淡蓝的光聚拢在指尖, 很快便彻底熄灭了。

时轶立在原地,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过了很久,他听见对方开口道:“所以, 你是要告诉我, 我毕生修行,皆是全无意义。”

时轶没有回答。

他在谢长亭面前蹲了下来, 令视线与对方平齐。

谢长亭的尾音有轻微的颤抖, 神情怔忪,像是一时之间受了过大的打击。

化出原身的他与平日里显得很不一样。实际上,以妖族的年龄来算,他应当只是族内年纪稍小的、备受宠爱的孩子而已。

而如今他的表情,就如同一个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两手空空、茫然无措的孩子。

时轶定定地俯看向他。

他忽然伸手, 蒙住对方双眼。

一刹那间, 翻涌浮动的画面占据了谢长亭全部的视线——

“我们去找盟主告状,让他来收拾你!”

“你知道我们盟主是谁么, 你就胆敢这么放肆!”

“我们盟主超级厉害,不用剑都能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司徒家的几个孩子纷纷向他怒目而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