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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148)

作者: 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方才我在此处,看到了一些有关你的往事,又或者说是记忆……关于你,和他。”

谢长亭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了。

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我知道他曾救过你性命,因而你不愿做忘恩负义之人,不愿杀他。”果然,时轶叹息似的继续道,“如今字字句句,混杂着魔念一道,都于我识海中回荡,不断提醒着我同一件事:我始终是后来者。”

“或许在你心里,在十六岁的谢长亭心里,我永远都不如他。”

谢长亭:“………………”

他深深吸了口气:“时轶。”

“嗯?”

“你怎么又开始了……”

谢长亭的语气只剩下无奈。

“谁知道呢?”时轶轻笑,“许是魔念作祟。”

赵识君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碎裂。

他的神情难以置信。好似他面前正在说话的,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为什么……

为什么?

此处是九重魔眼的深处,他的师弟从地面上的入口进来,找到此地,也要花去不少时间。

方才自己在黑雾中看见的那些东西。

那些令他感到脊背发凉的画面——承接雷劫,屠杀正道修士。

谢长亭理应都看见了。

——他为何此刻没有半点反应?

为何还停在时轶身边?

为何还要再信任他?!

“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时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当着谢长亭的面,他直截了当地传音了过来。

“你不会还在天真地以为,自己造出了九重血眼的幻象,就能真正驱使其中的魔念、令其任自己所用了么?”

“其实。”

卖关子似的,时轶的声音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

赵识君却是忽然间脸色煞白,浑身发起抖来。

其实,操纵这片九重血眼中魔念的,根本不是自己。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用魔念由内及外的攻破了对方心防,才得以窥见那些隐秘往事。

然而事实上,很大可能,自己与谢长亭所见到的画面,根本就不一样!

——从头到尾,操纵着这其中魔念,将自己的记忆向这片虚幻的九重血眼敞开!!

亲眼目睹他表情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时轶笑了笑:“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赵识君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把方才时轶亲口承认的一切,告诉眼前的师弟。

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恶魔。

可抬起眼来,却只对上谢长亭冷淡的目光。

如死一般的寂静中,赵识君终于绝望。

他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一切从来都是徒然。

因为那个人眼里早就没有他了。

赵识君依靠着墙壁,艰难地喘着气。

合了合眼,他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件来,无力地递上前去:“给……给……”

模样小巧精致的铃铛浮在半空中,又在谢长亭将信将疑目光的注视下,落在了他的手中。

谢长亭一下就认出了昔日见过的东西。

这是掷火流铃,原本是他师父见微真人手中的法器之一。他从前的师弟赵闻竹曾自作主张地将它拿了出来,要将时轶当妖怪捉拿了,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别……杀我……”赵识君有气无力地说,“有很多人,想要杀我……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长亭……你还记得,十六年前地宫里,他赵著对我所说的那一句话么?”

谢长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赵识君凄然一笑,他神情从未如此落魄过:“他说:‘你母亲想见你一面。过段时间得了空,再去看看她吧。’”

“你母亲早就死了。”谢长亭终于开口。

“是!”赵识君苦笑出声,“可你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么?”

“他是要告诉我——那时,还没到该我死的时候。”

他的模样言语都太过狼狈,不似作假。

谢长亭动作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赵识君却是咳嗽起来。他躬下身去,像是体力不支。

想来,于他而言,要支撑这么大一个幻境,走到现在已是穷途末路。

谢长亭微微垂眼。

心念一动,无极已从赵识君颈前撤开。

“走。”他冷冷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时轶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最终忍住了。

赵识君形容狼狈地站直了身体。他久久地凝视着谢长亭,心中如有千言万语。

可对方已不再看他。

低下头去,赵识君低声道:“师弟,再会。”

他身形没入那些血肉之中,很快便没了踪迹。

谢长亭收回目光。灌注过灵力之后,时轶身上的那些伤势已不再流血了。

他摊开手,赵识君给他的掷火流铃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谢长亭本能地觉出不对来。掷火流铃与妖力有感应,此刻被自己放在手中,为何却没有发出响声?

他将铃铛拿在手中,刚要举起来仔细查看,手腕却忽然被握住了。

一抬眼,时轶已不知何时从他的膝上坐起身来,此刻正一手握住他手腕,上半身压迫性地朝他靠近。

“谢长亭。”

时轶不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倒像是在念,将每一个字都用力嚼碎了,揉在齿间。

谢长亭不解地看他一眼:“你的伤?”

“别管我的伤了。”时轶一把将掷火流铃从他手中夺过去。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又放他走了。”

谢长亭叹了口气:“我自有决断。”

时轶根本不满意他这样的回答。他紧紧盯着谢长亭的眼睛:“他想要什么,你便总给他什么。”

到这时,谢长亭已经有点觉出不对了。

……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要什么,便给什么?

难道还能是想要“活下去”,自己便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谢长亭哑然。

“他用那般的眼神看着你,你却不将他眼珠子挖下来。你明知道他是怎么想你的。”时轶的语气听上去颇为吃味。

“……”

“谢长亭,你为何要对那么多人心软?你为何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心软?”

“……”

对着他,谢长亭已经无力解释,自己那个不叫“心软”了。

因为仔细端详,会发现时轶此刻的模样与往常很不一样,眸色似乎比以往更深、更沉。

平日里,时轶虽然总是在笑,但大多都是些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情绪很少外露。然而此刻,他半点也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疯狂之色,一瞬不瞬地朝谢长亭看来。

“那我呢?”时轶轻声问。

谢长亭:“……?”

时轶又逼近一分:“那我想要什么,你也会给我么?”

他靠得极近,谢长亭躲不开,身形被迫与他贴在了一处。

时轶的周身似乎有些滚烫,眼底神色混沌。他的状态很不正常,似乎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九重血眼中魔念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