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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155)

作者: 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对上谢长亭怀疑的眼神, 只好说:“从知院的府库中拿来的呗。”

“?”

“你知道么,他们凡人不论做什么, 都讲究一个孝字。百善孝为先, 我这么做, 也算是替他们尽了一片孝心。”时轶说得头头是道。

当然, 那个被孝敬的人很明显是他自己。

谢长亭彻底无言以对。

时轶一面说,一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小鼎来。看来这就是他今日打算来煮浮元子的器皿。

谢长亭一眼就认出,这是一个药鼎。

鼎身上还刻着悬济宗的字样。

想来,多半也是悬济宗主冯文圣“孝敬”他的。

“……”

此人今日到底是抽什么风了。

半个时辰之后。

时轶对着锅中已经彻底煮开成芝麻糊汤和面坨的浮元子产生了沉思。

他忍笑忍得很艰辛:“谢长亭。”

谢长亭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立在窗子旁:“…………是你自己要吃的。”

“你这般努力修行,该不会是为了从今往后都不必做饭吧?”

“……”

“怎么办啊,长亭。”时轶撑着头,坐在桌旁,以一种分外担忧的眼神望着他,“这样的话,你日后只能找一个非常会做饭的人结为道侣了,让他天天做饭给你吃。”

谢长亭头痛。

他已经不想去解释自己已经辟谷多年这件事了。

“可是,你知道么,这天下就有这般巧的一件事。”

谢长亭努力不去看他。

他已经可以猜到对方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

时轶以一种似乎想要极力压制住炫耀、但最后不太成功的口吻道:“你眼前就坐了这样的一个人。”

谢长亭的动作只停顿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窗子,一跃而下,惊了楼下正忙活的店小二一大跳。

身后隐约传来了一点笑声。

“……”

当真是一日也受不了了。

冬至这天,仙盟上下格外的不太平。

事实上,整个修真界都震动不已。不过仙盟并不太在乎其他门派的事。

因为他们的盟主不见了。

司徒若领着一众弟子,躲在树后面偷听他们盟主的舅舅和前任盟主的谈话。

一群小崽子躲得很蹩脚,有两个连头都露在外面。

但谢诛寰已经无暇他顾:“……他就这么把意识不清的怀嘉带走了。他娘的,这个死混球,仗着自己修为高,老子追不上他——我说萧宗主,你给点反应啊?你不急么?你平日里不是很担心怀嘉吗?”

他对面的萧如珩脸色倒沉不沉的。

与其说是惊恐或是忧虑,倒不如说是一种“这一日到底还是来了”的神情。

思忖良久,他开口道:“我大概知道他们二人眼下在哪里。”

“你知道?”谢诛寰一下瞪大了眼睛,“那你不早说?”

萧如珩没有接话。

谢诛寰气冲冲地转身走了两步,一回头,对方还停在原地不动:“不是,萧宗主,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抱歉,神医。”萧如珩沉声道,“恕萧某不能带你一同前去。”

谢诛寰一下就炸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围着萧如珩,来来回回走着:“萧宗主,我记得你和那个混球从前就认识了吧。你是怕他还是怎的,啊?是,他这个人是古怪得不行,连从哪钻出来的都不知道,被九重雷劫劈了都还阴魂不散的——鬼知道他现在是人是鬼还是魔呢!”

谢诛寰停下脚步,喘了口气。

他继续道:“他是修为比我高,你要说我见了他,心里没有一点害怕,那也是假的。可怀嘉是我唯一在世的亲人了啊,萧宗主!我就只剩他这一个了!你懂么?你根本不懂!!”

丧亲之恸,彻及肺腑。

但萧如珩只是闭了闭眼。

他的声音很轻:“神医,恕萧某不能。”

谢诛寰愕然地看着他。

不是说流云宗主萧如珩素来行侠仗义吗,这会怎么突然就蔫巴了?

许久,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气得转身大踏步走了,把树后的那群小崽子也吓得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冬至的这一天,修真界中各大宗主都接到了一封奇怪的请柬。

请柬以见微真人的名义,请他们三日后相聚论剑。

信尾还有真人亲印,真伪倒不用怀疑,但有两件事显得奇怪又刻意。

其一,是相聚地点,乃是见微真人当年渡劫之处,为一处早已倾塌的地宫。怎么看,也不是个适合论剑的地方。

其二,请柬最末尾处写道:此事须保密。

论剑一事,又有什么值得保密的?

可见微真人的亲印摆在那里,对方又是修真界中说一不二的第一人,各位宗主无论如何,也不敢拂了对方的这个面子。

萧如珩自然也收到了这样的一封请柬。

但与别人不同的是,他同时还收到了另一封信。

两封信是一同送来的。信上是时轶的字迹,写了京中一间客栈的位置。

因而,寄请柬的人究竟是谁,于他而言昭然若揭。

“所以这些请柬,都是你寄出去的?”

月色下,客栈外。

面对着萧如珩的质问,时轶摇摇晃晃地坐在阑干上,并没有急着回答对方的问题。

萧如珩来得很匆忙,早先那副在谢诛寰面前镇定的模样已经全然不见了:“长亭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时轶这才悠悠道:“睡下了。”

“睡……下……?”萧如珩愣了,琢磨着这两个字的意味。

要知道,修为如他们者,早就不再像凡人那般,需要以睡眠来缓解脆弱身躯的疲惫。这种状态于他们而言,是有些古怪的。

他几乎是向对方怒目而视:“你对他做什么了?!”

“萧宗主,”时轶学着谢长亭的口吻叫他,“倒也不必将我想的这般不堪——长亭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累?”

“如若真说有什么事,却也与我毫无关系。”

时轶淡淡地说,仰头看着倾洒而下的月光:“他年之因,今日之果。萧如珩,当初你警告他远离我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其实他最该远离的人反倒是你呢?”

他目光微微一转,睨着对方,以一种毫不在乎又残酷无比的语气道:“你这么在乎他,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欠他一条命么?”

萧如珩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得煞白无比。

时轶但笑不语。

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丢在萧如珩手中。

萧如珩定睛一看,很明显地被吓了一跳:“这……这不是见微真人的……”

“掷火流铃。”时轶道,“很熟悉吧,他当年也用这东西抓过你。”

萧如珩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说话。

手触到铃铛的一瞬间,画面在他眼前闪回。谢珠玉那张被火毁去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瞬间,他的神情变得无比痛苦,踉跄几步,后背撞在石柱上,浑身脱了力般,慢慢地、慢慢地跪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