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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181)

作者: 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谢诛寰:“呵呵。”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在不见峰中所闻所见, 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今日时轶明显心情很好。这会和这位向来不待见自己的“舅舅”说起话来,面上也是笑吟吟的。

如若说他从前爱笑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那今日的笑颜堪比是真心中的真心,半点恶念也不掺杂:“那舅舅, 要是当初是我死了, 你猜长亭又会怎样看待你?”

时轶说话的时候, 垂放在一旁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桌案。

仔细看去, 便能发现他身下紧挨着桌面的地方并不是衣袍,而是一团有些模糊的阴影,诡异而粘稠地覆盖在整个桌案上,边沿处则没在虚空里。

谢诛寰差点没被他一句话噎死:“……你说什么?假如谁死?”

时轶很无辜地看着他:“我啊。”

谢诛寰险些一口老血呕出来,顿时有了一种毕生清誉遭人污蔑的感觉。

他,一介药修,一介凡人。

——去杀一个已经超脱了“人”的范畴的,魔神?

这不是污蔑又是什么?

谢诛寰的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不得不抛出自己的杀手锏来,企图一招制敌:“我可是他的舅舅!”

时轶不甚在意:“那我还是他的夫人呢。”

谢诛寰:“?你是他的夫……咳咳咳咳!!”

他话说到一半,房门恰到好处地被人推开了,不得不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舅舅。”

谢长亭反手关上身后的门。他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谢长亭今日穿了一身镶金丝、织着云纹的袍子,长发不再随意披散,而是挽了个发髻、再以玉冠束之,瞧着有些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意味在其中,显然是刚办完公事回来。

但很快,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点清冷出尘的味道便消散了——时轶一见到他,便立刻从书案上滑了下来,黏黏糊糊地将头靠在他肩上:“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谢诛寰:“……”

可谢长亭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甚至抬起手来,摸了摸对方的头,回答了他一声:“嗯。”

全然已经是习惯了对方这么一出。

谢诛寰:“……”

谢诛寰神情巨震。

他不过离开了一月有余的时间,这臭小子怎么就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了??

“舅舅?”见对方迟迟没有开口,谢长亭提醒似的又叫了他一声。

谢诛寰这才回过神来。

“……”他瞥了一眼时轶,对方正半合着眼、靠在谢长亭肩头,以一种挑衅的神情微笑着看向他,顿时咬牙切齿起来,“方才你进来前,我正和他……呃,说话呢。”

时轶:“是的。”

这两人好端端地,有什么话可说?谢长亭自然觉出不对来,却也没说什么。他微微推开一点时轶,起身过去放自己的剑:“你们说什么了?”

时轶想也没想:“我们方才正说到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名分。”

谢长亭:“……?”

谢诛寰:“…………”

谢诛寰最后只见了谢长亭一面,确认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至少人是完整的,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回到悬济宗后,冯文圣见他神情空洞,坐在药鼎旁对着蒸汽发愣,不由得多嘴了一句:“徒徒,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你的心了?”

谢诛寰张了张口。

好半天,喃喃道:“都说孩子大了,是留不住的,心总会向着外人。”

“?”冯文圣有点匪夷所思,不由得摸了把自己的胡子,“你连道侣都没有,哪儿来的孩子?”

谢诛寰一下就回神了,腾地站起身来,险些将药鼎掀翻:“说得好像你就有似的!老童男,懂什么你!!”

成为魔神这件事似乎对时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其中一个反应便是他变得异常嗜睡。

魔界中的九重血眼本身便是昔日魔主的悠长梦境,这样来看的话,总是犯困倒也说得过去。

但让谢长亭犯难的一点在于,时轶死活不肯一个人睡。

每一回,都非要自己陪着。

“你不在我身旁,我就会做噩梦。”时轶说得言之凿凿,“也不知道那时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

谢长亭修为不浅,早就过了还要以睡眠解乏的境界了。

但还是架不住对方这么丝毫不讲道理的要求。

他平日里公事繁忙,到了深夜才回房。

拖拖拉拉地,本以为对方已经睡下了,谁料一推开房门,就被烛光晃着了眼。

而时轶则神采奕奕地侧卧在榻上,手里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破烂竹简书。

见他来了,神情顿时更加热切起来,将书往旁边一扔,拍了拍自己身侧空余的地方。

谢长亭:“……?”

你好像也不见得有多困吧。

然而已经应下了的事,断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卧房里飘着一点淡淡的檀香。谢长亭平日里并不熏香,于是便问:“你点了香?”

时轶点头。

“点香做什么。”想来他也不是什么喜欢香的人。

结果时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样才有氛围啊。”

“……”

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谢长亭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长亭到底还是想错了一点。时轶说要他陪着,他便真的以为只是陪着而已。和衣躺在榻上,吹灭了灯,谢长亭很刻意地在自己与对方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睡吧。”

时轶没说话。

他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目光轻轻落在二人之间的空余上。

谢长亭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又道:“我陪着你。”

时轶似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实时轶躺在他身旁,起初并没有过于强烈的存在感。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毕竟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人”了。而这具身体,不过是他仿着从前的模样捏造出来的而已。

然而入了梦之后,不知为何,一切都变得混沌而混乱起来。

周身仿佛都浸在了水中,浮浮沉沉,一片虚无。

漫生的水草沿着他的脚腕攀延而上,直到将他全身都死死缠住。

谢长亭有些喘不过气来,动弹不得。

可入了梦后,身体便格外放松,连带着灵台也不怎么清明起来。过了许久,才勉强转醒。

根本用不着睁开眼来,就能觉察到自己的身前伏着什么存在。

不知是睡相太差还是什么,不过一小会的时间,时轶整个人已经翻到了他的近处,双手如他梦中的水草一般死死缠在他身上。

仿佛生怕自己一松手,面前的人就会立刻消失一般。

谢长亭一时间啼笑皆非。

……不会吧,难不成还真会做噩梦?

他伸出手去,想要将对方推醒。

不料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谢长亭一愣,刚想问“你醒着么”,手却已经被抓着送到了唇边,指尖上被蜻蜓点水地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