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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9)

作者: 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谢长亭下意识地:“可惜什么?”

“提不了亲。”

谢长亭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提……什么?”

“提亲啊。”时轶一本正经道,听不出半点在胡说八道的意味,“人间嫁娶要先提亲,我们修真界结道侣,自然也要让父母过目。唉,我成天这么打打杀杀的,亦无万贯家财,想必令尊令堂也瞧不上我吧。”

谢长亭:“???”

时轶沉思片刻,又道:“不过,你师父他还在闭关是吧?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我去向他——”

“啪”。

谢长亭手里的汤匙落在了小碗中,重重咳嗽起来。

“祖宗!”时轶连忙来扶,怕他咳出个三长两短来,“您慢些吃,我闭嘴了。”

这之后他便不再作妖,静悄悄地出了石洞。待谢长亭东一戳西一挑,心不在焉地扒完一碗粥,又来收走托盘。

“你大伤初愈,切忌四处走动。”

时轶说着,一手合上那石门,便不知去了何处。

谢长亭只将他的话作耳旁风。人刚一走,他立刻不装睡了,轻手轻脚地爬起床来。

坐以待毙并非是他的作风。只是眼下他腿上无力,无法四处走动,唯有先摸索着四周的物事。

左右看了一圈,他伸出手,将床头斗柜上的一面铜镜拿了下来。

铜镜下以五岳、云纹相托,镜面锃亮。翻到背面,则是一副人物画,画上是一位手提长剑、衣袂飘飘的修士,以及倒在他脚边、满身鲜血的妖魔。

谢长亭:“嗯?”

他认得这镜子。

这镜上降妖除魔的修士,正是他师父见微真人。

数年前,赵著还未被仙门百家奉为真人时,正是经此一战、名声大振。以至寻常百姓家家户户都挂着的驱邪铜镜上,最得偏爱的便是“见微真人斩妖”这一款。

可寻常的宗门的洞府中,为何要摆着百姓家才用的东西?

更何况,无名宗似乎同见微真人积怨已深,没有将仇家的招牌摆在自家的道理。

谢长亭不明所以,又将镜子翻回正面,将它放归了原处。

摆正镜面时,他出于习惯地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原先是想看看自己现在落得了怎样一副狼狈模样,可目光刚一触及,霎那间便心头巨震。

——镜中的他倒还是原先的样貌,可披下来满肩满头的,却是一根根素如银雪的白发!

谢长亭吃了一惊,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又发现自己的头发分明是原本的黑色。

这镜中有古怪!

他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便想要将那镜子扔出去。

可这铜镜竟然像是黏在了他手上一般,将他五指紧紧粘住,无论如何也无法脱手。

紧接着,心口便是一阵剧痛。

某种怪异的、他曾在半梦半醒中受过的感觉再度袭来,像是镜中生出了什么无形的物事,正拼了命地要将他心口中的什么东西拽出来。

该不会是……魂魄……

他眼前骤然一黑。

……

“……几时会醒?”

“一会吧。”

“老五!你方才在做什么?又想出千?”

“眼瞎吧你……”

谢长亭再度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周围吵闹异常,仿佛自己正置身于闹市之中。

他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原先的床榻上。

而发出声音的人正围成一圈,坐在他方才吃过饭的木桌旁。桌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堆着的却并非棋子,而是一些铜制的马钱。

桌旁围着三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个个穿一身道袍,正热火朝天地打马。除此以外,一旁的石凳上还坐着一位灰衣老者,此时正拧着眉心,似乎对那三人极为不耐。

见他醒了,四人齐齐回过头来。

谢长亭吓了一跳。

这些人是何时进入洞中的,他居然一无所知。

“小友啊,你醒了。”那紫衣的老者笑眯眯道。

谢长亭谨慎地打量了四人一眼:“前辈是……?”

“吓着了吧?”另一位黄衣老者抚须笑道,“先说好,我们可没有趁你不注意偷溜进来啊。”

“我是老五,那紫衣服的是老三,黄衣服的是老二。”白衣老者一一介绍道,“还有那边那位,脸色很臭的,那是我们宗主。”

宗主?

无名境内的宗主,自然是无名宗的宗主。

这莫非便是时轶的师父?

至于其他几位,或许便是他口中的几位师叔。

老二道:“不必惊慌,我们并无恶意,只是碰巧过来看看而已。”

“是啊,小友。平日里我们都不往外跑的。时轶那臭小子,嘁,我们才不屑于看他一眼。”老三接话道,“今日你我相见,当属一段缘分。”

谢长亭一听到“缘”字,立时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老二把白胡子绕在食指上打了个卷,接着便幽幽叹气道:“毕竟我们无名宗已经二十年没有新弟子了。”

谢长亭:“……”

二十年?

可他分明记得时轶的那位“关门弟子”时九,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

老五也道:“小友啊,说到此事,你意下如何?我、我看你与我们实在有缘,不如……就入我们无名宗来吧?”

老三热泪盈眶:“你能入我们宗门,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老二更是已经开始畅享:“若是我还能收弟子就好了。那时我见了你,必定要让你拜入我门下。”

老五:“那肯定是拜入我门下!”

老三:“你俩吵什么吵?明明是来我门下!”

老五冷笑一声:“就凭你?四十七年才入元婴,你面前这位小友,二十四岁就已化神了!你也好意思!”

老三:“你!”

三人吹胡子瞪眼,顿时间唇枪舌战起来。灵虚洞内一片聒噪,活像农夫赶了一群鸭子过路。

谢长亭不由得头疼起来。

……他好像知道时轶那个性子是跟谁学来的了。

“诸位前辈。”他开口道。

三人的话音戛然而止,转头,满目期盼地看着他。

谢长亭无声地叹了口气。

“长亭谢过前辈们一片好意。”他道,“只是我已有师门了。”

那三人先是静了一静。

“这有什么?”老五却是不以为意道,“小友,难不成你还想回你原先的师门去么?”

谢长亭愣了愣。

这一问,真真切切地将他问住了。

“是啊小友。”老三附和道,“我们无名宗钟灵毓秀,不比你们上善门差,不信你看——”

他扬手一挥,石壁忽然四散崩裂,显露出洞外的景象来。

谢长亭先前从未听说过“无名境”,本以为它该是一处荒凉地。可放眼望去,竟是琼台兰阁,凤阙银桥。白玉石阶上是暖风吹落的一树银花,飘飘彩云托着光芒万丈的满轮圆日。

他一时间看花了眼,恍惚心道,他这还是在人间么?人间何来此等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