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嫁娶不须啼(193)+番外

她面前的小瓷碗中还盛着五六只长命菜馅的素馄饨,勺中还剩下她咬过的半口。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天热了,尸身放不住,得赶紧安葬。

原先死个宫人,草席子一卷运出宫来埋了便是。

因张皇后仁德,特开恩典,可以通知宫外家属来接回尸身安葬。

这规矩是定下了,但多半是作作样子的,有些宫女太监早就没了亲人,就连死后烧纸也是宫中的同伴摸出钱来,设些供果就算祭过。

但因有此条,宁氏女才能送出信来。

“她没有别的家人了?”

裴观点头,阖族俱灭,姻亲获罪。就算有苟全性命的,也不敢再接这烫手山芋。

“那她托你,是因为你曾经帮过她。”阿宝推己及人,她要求人,也会去求伸手帮过自己的人。

“也许是如此罢。”

裴观心里明白,宁氏是想让他知道她的死讯。

他没提那片红叶,待到落葬时,便把那枚红叶一并归入尘土,这才是红叶该去的去处。

这枚红叶,和红叶上的诗,不必告诉阿宝。

他其实早就不记得宁氏女的模样了,至于诗中所托情思,也是她想像。两人上辈子便没有私情,这辈子,更连一面也没见过。

裴观收下红叶时,见到叶瓣上那两句提诗,除了唏嘘,心湖不起半点涟漪。

许是深宫冷寂,她心中只得这点念想罢了。

人都已经没了,这点念想自然也就随风而逝。

阿宝半晌不曾说话。

到这会儿,她更明白了些裴观对珠儿婚事的全盘考量,叹息一声:“那你办罢,给她办得体面些。”

话是这么说,再想体面也不能,不过薄棺一口,葬衣两件,坟茔上立碑也只留下一个名字罢了。

“这事要不要告诉珠儿?”宁三与珠儿曾是好友,后来虽情分淡了,但珠儿这样的性子,知道她过世必要难过的。

“说一声也可,只不必告诉母亲。”非为着母亲喜欢宁氏,而是宁家抄家,让人惶惶难安,母亲还在喝养心汤呢。

阿宝直等到第二日裴观出了卷山堂,叫来螺儿,吩咐她:“你预备一身干净衣裳。”

螺儿“哎”一声应下,又仰脸问:“少夫人要做什么用的?赏人还是送人?”

阿宝看了她一眼:“装裹的,给你放几天假,你去办罢。用干净的包袱皮包着,拿给松烟去。”

螺儿正自疑惑,旁人装裹的衣裳,怎会让少夫人来办?

想到什么,倏地抬头,望向阿宝,张口说不出话来。

就见阿宝冲她微微点头。

螺儿刹时明白过来,低头咽泪,说了是:“是。”

宁家的姑娘们,打小就不穿外头人做的衣衫鞋袜。临到去了,给她从里到外,预备一身干净衣衫,叫她干干净净落葬。

螺儿忙了两日,一面裁衣一面想起在宁家的旧时光,不住落泪。

戥子悄声问她:“你不是说你们姑娘待你不好?怎么哭得这样?”

“非全为着姑娘们哭,是为我的姐妹们哭。”还有她妹妹,真要没了,有没有一身干净衣裳穿。

燕草歇了两天,到阿宝屋中去。

“你身子好了?怎不多歇两天?”

“我有事要禀报姑娘。”燕草曲膝行礼,“萧家送了节礼来。”

她真点收礼品,螺儿看见一盒子没见过的点心,拿给她一瞧,是杭城萧家的私房点心,大耐糕。

燕草见到旧物,脸色泛白,立时去查往年的礼单,往年萧家没给裴家送过节礼,既送了礼来,那就是萧家人又进京了。

“萧家?”阿宝说完才想起来,是燕草的旧主家。

第128章 大耐

嫁娶不须啼

怀愫

“你是说萧家找你来了?”

可燕草改了名字, 又改了年纪。

纵是太平世道,人海茫茫也难寻觅,何况是战乱时节。

燕草本该被卖到北边去的, 若不是打仗道路不通, 根本不会被转手卖到京城来。

阿宝见燕草不过两日就满面病容,长眉微蹙, 伸指点了点榻边的绣墩:“你先坐下来, 坐下慢慢说。”

燕草行了半礼, 这才坐下。

她轻轻摇头道:“我猜, 萧……萧家人还不知道我在京城。”

萧家送来的大耐糕其实是个拍马屁的糕点,大耐取的是“大耐官职”的典故, 是赞为官者人品高洁,政务通达。

萧家送这点心来,又有明夸又有暗赞,是祝裴观仕途高升之意。

这点心杭城的点心店铺随处可买, 多是些红的绿的粉蒸糕点, 取个大耐的名头罢了。

只萧府的做法与别处都不同,得将李子去皮,挖空了用甘草片和盐白梅煮开,再将松仁、核桃、瓜仁、石蜜拌的馅填进去蒸熟。

虽还叫糕, 但别家只用糯米粉, 萧家的不用一点粉,用大柰子,讨个吉祥好彩头。

光看这点心,燕草便猜测裴姑爷虽在丁忧, 但在朝中能使上劲儿, 萧家只怕是想走一走裴家的路子。

“既不知道你在这儿, 你更不用担忧了。”阿宝还是那句话,“你就挺头挺胸,该如何便如何。”

阿宝出嫁之前,燕草已经向她坦诚过往,剖白心迹,她的心里早不想着那位萧公子了。

燕草微低下头去:“我心里记挂爹娘。”

离得远时,她只想两处安好,活着就是了。如今知道萧家进京,怎会不想打听打听爹娘的消息,知道他们好不好。

她这么说,阿宝十分体谅。

换作是她,要是与阿爹相隔千里不知死活,那她不论如何也得给阿爹去信报平安!

“我知道不该再有此请,可我更不敢自作主张。”

燕草手上是有钱的,她在裴府又有身份,是阿宝的陪嫁大丫头,托裴府下人家在丁打听两句外间的事,并不很困难。

“我不想报平安,只要知道他们都还好就行。”

送信给家人就是节外生枝,他……他不记得她是最好,若还记得她,恐又生波澜。

只要知道她的家人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心满意足。

阿宝想都未想,一口答应:“好,咱们找人替你打听。”

她又看向燕草,心知她为何几日不出门:“再过几日,我们就搬到国子监山脚下的小院子去了,这几日你先去松风院养养病罢。”

燕草差点落下泪来,她成日忧思,每每听得留云山房来客,就怕是他来了。

姓许的公子都能来山房作客,那萧……萧家公子也能来山房作客,夜间惊梦,更是梦见她一转身,就见到那个人。

就在一城之中,绕肠百回,她也死咬牙关,绝不能复见。

阿宝隔着九曲桥望向书房,皱着脸发愁,要怎么跟裴观说这事?每央他什么,他都索要一件针线。

别的也就罢了,针线这东西,十天半个月都做不好。

阿宝暗自猜测,裴六郎是不是就因她针线做得慢,才故意问她讨要荷包扇套的,这样一来,她一年也央不他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