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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237)+番外

“这儿不用你们了,都下去歇着罢。”

燕草戥子互望一眼,都不敢真的下去歇着,二人轮流在梢间里睡。

“热些牛乳子粥,姑娘这半天可什么也没落肚呢。”

这时最好是能吃荤食,可戥子知道阿宝不会吃,点了点头:“好,我再让厨房预备些软饼子来,等她饿了就能吃上。”

阿宝整夜难眠,挨到天刚亮,眼皮也只阖了片刻。

曙光一现,她干脆起来,等螺儿福儿提水来敲门,阿宝已经换了衣裳,匆匆洗漱过,就往大房去。

裴大老爷也是一夜未阖眼,昨夜出门打听消息,天才刚亮便又急着将三司中的旧友请到家里来。

阿宝没能见着裴大老爷,徐氏安抚她道:“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定会差人知会你的。”

可连徐氏也只见到丈夫难看的脸色。

阿宝没等到消息,又折回三房。

裴三夫人刚起身,正散着头发在吃燕窝,见着她便笑:“你今儿怎么这样早?”她知道阿宝天天早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这么早来请安还是头一回。

“快坐,还有没有多的燕窝粥?给少夫人也盛一碗来。”

裴三夫人每日吃的燕窝,是用小银铫子熬出来的,每日也只有这一碗的量。

小满赶紧再熬上,阿宝摆手:“我不吃那个,给我上碗杏仁羹罢。”

裴三夫人笑盈盈握住阿宝的手,还想问她冒着寒气过来冷不冷的,一摸手掌温热,笑说,“还是你身子好。”

裴珠这时节就已经用上手炉了。

阿宝心如汤煎,当着婆母的面却得哄着她。

这跟上奏折不同,人都去了衙门,裴三夫人听见还不急得晕过去。

小满奉上杏仁牛乳羹:“特意给少夫人多搁了花蜜。”

阿宝端着碗喝上一口,肚里有了热食,她略缓过神:“娘昨儿睡得好不好?”

裴三夫人点头:“有许夫人那句话,我安定得多了,昨儿难得睡了个整觉。”

“得好好谢她,你说咱们回个什么礼好些?”裴三夫人拿帕子拭拭嘴角,“她常年茹素,口蘑榛子正当时令,捡一篓好的送去。”

要不然这会儿能送的东西多的很,嫩鸭子香糟蟹,还有卫水的银鱼儿,都是时令的鲜货,正可送人,又不会过于贵重。

阿宝想了想:“我看许夫人不是个讲究虚礼的人,这个也可送些。”

指了指小满刚端上来的新黄米枣儿糕。

新煎的黄米枣糕既有米的清香又有枣子的清甜,倒适合送给茹素的人吃。

裴三夫人先还觉得过于简薄了,跟着又想了想,颔首道:“也好,咱们两家往后就是家常走动,就得这么平实才好。”

阿宝喝了几口杏仁露,也不知许家知道裴三爷的诗书文章惹了祸端,还会不会与裴家走动。

因上书言事获罪,与因诗获罪,是两样不同的罪则。

御史们原是站在裴观这边的,如果又添新罪,谁还敢替裴观说话呢?

“怎么?是这杏仁羹不甜?”裴三夫人看阿宝神思不属,还当她是在替裴珠忧心,“你放心,昨日是不曾问珠儿一句,我倒喜许家稳重了。”

“观哥儿倒真是没看错人家。”裴三夫人满面含笑,曾经那点气全消了,原来还当儿子年轻,就算文章写得好,这上头总欠经验。

不成想,他一择就是个这么好的人家。

“再多看看,多打听打听。”若是一切都好,那就年底换庚帖定亲事,到明岁出了孝,三姊妹前后脚出阁。

裴三夫人想着又看了眼阿宝,盼明岁三房双喜临门。

阿宝在上房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裴三夫人要去小佛堂里念经,她这才抬脚走人。

刚出上房的院门,燕草便道:“陈长胜回来了。”

方才螺儿就来报信,可这事不能叫裴三夫人看出来,直忍到现在。

阿宝轻吸口气,八幅裙裙角翻飞,急步出了垂花门。

陈长胜已然在留云山房的书斋前躬身候着,眼看那八幅裙到了跟前,知道是少夫人来了,低头肃立:“给少夫人请安。”

“查到了么?”

陈长胜飞快抬眼,又赶紧低下去。

阿宝四下一顾,就见假山边花枝轻摇,她冲燕草使唤了个眼色,径直往书房内去。

“进来回话。”

第160章 【三】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陈长胜进屋, 肃手立在门边:“少夫人可曾听说过《正气集》?”

果然!

阿宝刚要点头,又顿住,此时她还不该知道《正气集》案。

但这事与裴观有什么干系?这与裴三老爷的诗案, 也不是一件案子呀。

“你说。”阿宝走到书房窗边, 方才她见那花枝颤动,走到窗边来, 就是防着有人在墙下偷听。

陈长胜也猜测六少夫人不会知道, 若非这回少爷进了左右谏司, 三房又再无能主事的人, 他也不会向六少夫人禀报。

“集子里头有些犯忌讳的文章……”陈长胜一面说,一面偷觑阿宝面上神色。

他知道六少夫人一家是跟着当今圣上起兵的, 这些文章的作者,早上今上登基之初,就被杀了个干净。

不仅杀光了,还不许人收藏他们的著作, 更不许刊印流传, 只要拿到,轻则流放,重则抄斩。

“你继续往下说。”

“是。”陈长胜接着又道,“这案子才刚闹出来没多久, 被锁拿的文人……和书商们, 在狱中互相攀咬,就将过世三老爷的文集也咬了出来。”

文渊街是京城书铺装裱一条街,这些日子街上的书肆铺子关张的关张,歇业的歇业, 还有伙计苦守, 老板不知何在的店家。

一间两间还不起眼, 等到印铺,校对这些人都被缉拿,想捂也捂不住了。

阿宝怔在窗前,微风徐徐,拂过她额前发丝。

思忖片刻,她明白了原由。

《正气集》与裴家扯上关系,是因为裴观太过瞩目了。

探花的名声风光淡去,但他入国子监之后上奏折建议六部历事制度,破格面圣又受到景元帝的赏识,守孝之中还弹劾宋述礼。

外头也有好些人议论裴观是在报私仇,只因宋述礼将六部历事制的功劳揽在他自己身上,裴观这才处心积虑罗织罪名。

光一件事也许旁人还记不得他,几件事叠在一块,裴观声名日显。

裴观又确实因怕诗案事发,早早写信搜罗父亲的旧著作,还重新刊印成册分赠故交,因此才会被人攀咬。

那些人要攀咬也得咬个有名望的。

一环扣着一环。

“你去大房找大老爷,把这事报给他知道。”

阿宝猜测裴大老爷那里已经得到消息了,可他却没差人来告诉三房的女人们一声。

陈长胜领命退出去。

阿宝在屋中踱步了个回来,迈出书房门回到卷山堂去。

螺儿守在明间做针线,看见阿宝回来,立时起身,也不敢问要不要茶。

“拿块包袱皮来,再到外头守着去。”原来以为裴观被问几句话就该回来的,但她记得这场案子绵延数月还……还死伤了好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