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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302)+番外

戥子心里直赞,反口便道:“你知道什么,这叫会过日子!都像你似的,发了月钱就吃光买光啊?”

结香同她拌嘴:“我这个年纪不吃不穿,甚时候才吃才穿?老得掉光牙时才吃?还是等白了头发才穿花衣?”

戥子收到青书的糖,可不敢让结香知道,这藏了半天的大心事,终于告诉阿宝。

“那他送你糖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戥子想了想:“让我别生气。”

阿宝笑了,她把写完的信纸叠起来塞进信封里,落上款封上口:“喏,明儿你把这信交给青书,让他替我送出去。”

戥子脸色微红,小声嘟囔:“不都是松烟寄信么,干嘛就找他。”

“这是你自个的事,我也不替你拿主意,你自己想。”

戥子红着脸,不说话。

阿宝想起梦里的戥子,时不时头上会有新东西,或是一小朵绒花,或是银排梳,还有一次抹了香露。

戥子手上是不戴首饰的,因她不时就要替阿宝擦洗身子,拍痱子粉,怕手上戴首饰刮到阿宝。这点福儿也是一样。

只是不知从一天起,再没看见戥子戴那些东西,连香露也不用了。

阿宝那时不明白,这会儿猜测是她本来想过要嫁给青书,后来又断了。

趁着戥子不在,阿宝轻声问过福儿,福儿眼神黯淡,嘴角还挑起抹冷笑来:“男人,哪里等得住,戥子姐姐已经想好,就侍候夫人,哪儿也不去,我往后也一样不嫁。”

再后来有一日,戥子眼圈红着,似是哭过,福儿悄悄告诉阿宝:“今儿院里有办喜事。”

那定是青书办了喜事。

阿宝正想旧事时,戥子忽地道:“我才不想呢,他瞧着不是什么老实样子。”能挑到裴观身边当书僮的,又要生得好,又要聪明。

戥子自打小时候被卫三欺负,就完全不喜欢这样的,她喜欢的都要面貌忠厚,身子健硕,看上去便老实可靠。

譬如卫家老二,卫老二接连纳了通房小妾,戥子气个半死。

“都随你,你想如何就如何,反正有我给你撑腰,谁也别想欺负你!”

阿宝刚说完,戥子便把那一包剥好的花生塞到她里:“知道啦!我跟着你,谁还敢欺负我!”

花生香脆,阿宝嚼着问她:“那要是他给别人送糖呢?”

“那这人更不能要了,果然不是个老实的。”戥子正吃着花生,隔窗看见青书提着灯过来,差点儿把花生散了。

阿宝一回头,见是裴观来了:“你先出去罢。”

戥子“哎”一声,掀开水晶帘儿还又回头,给阿宝出主意:“你要是再打,也别打在旁人能瞧见的地方。”

话音刚落,裴观进屋了。

戥子赶紧溜出去,她站在廊下,青书也站在廊下,两人都关切屋里人能不能和好,竖着耳朵听壁

角。

裴观隔着珠帘停下脚步,低声道:“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阿宝扭过头,并不看他:“什么?”

裴观伸手握住珠帘,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生怕珠帘响动惹得阿宝心烦。

缓步走到阿宝身边,从袖中取出信来,递到她眼前。

阿宝先扫到落款,看见个梅字,梅家来回礼?那怎么会送到裴观那儿去?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裴观解释道:“这是梅……”他本想说梅氏,又咽了回去,“梅占英写来的信。”

那份回礼还摆在他书房,其实就是四色点心,再加两匹衣料这类寻常回礼而已,并未有任何一点出格的东西。

他怕阿宝不愿看见梅家的东西。

阿宝自然不知梅占英是谁,她接过信去,看到最后一句,抬起头来:“赠衣活命?那件夹皮袍子,你给了莞娘的哥哥?”

裴观先是左右谏司,跟着又进了宫,回来的时候已经从深秋到了初冬天气。

他在宫里时,家里送去好些冬衣斗蓬,隔得十来日回家,阿宝还记得那件皮袍,行李中却没有。

她还曾问过:“那件夹皮袍子呢?”这可是她动手做的第一件皮袍,也是唯一给裴观做过的衣裳。

裴观这才知道这是阿宝亲手做的:“我送给了关在我隔壁的人。”

其实送不送的到他手中,裴观也不确定,说不定就被小吏昧下了。

戥子道:“那可是我们姑……我们少夫人亲手揉的皮子,手都搓红了!就怕少爷挨板子!”急巴巴做出来,竟然白白送了人。

阿宝倒不在意:“这有什么,本来就是做出来保命的东西,给谁都一样。”

就此揭过,再未提起。

直到今日才知那件夹皮袍子是给了梅占英。

从阿宝口中,叫出梅氏的姓名,让裴观浑身都不自在。

“我赠衣之时并不知道是他。”梅占英说的活命之恩,可能是吃了袍子里夹藏的药,也可能是被拖到牢里挨打的时候,那软皮护了他一命。

在梅郎中替他奔波疏通那几日,他就靠那件夹皮袍子撑了下来。

阿宝又将那封信从头看了一遍。

这信既是梅占英亲笔写的,那看他的字迹和落墨,身体正在好转,信写到最末处,笔力也还在。

梅莞娘的亲哥哥没有病故,那梅莞娘的继母便不敢太难为她,她在娘家的日子也就好过得多。

阿宝面色稍霁,可心结未解。

她看裴观一眼:“你跟她,有没有孩子?”

“没有。”确实没有,但裴观咬牙,怕她再问下去,当得此时,他又要怎么说出实话来?

裴观目光四顾,落在阿宝挂到墙上的舆图上,那张图上有连成一线的红点绿点,红点绿点之外,又有阿宝用小字写就的风俗地貌。

从这里到辽阳,凡是岳父信中写过的,阿宝都牢记在心,她几乎可以全背下来。

有回夜间读书,裴观说他自读书起便过目成诵,提笔不忘。

阿宝抬起下巴:“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能把那张图全画下来,你信不信?”当日听到是玩笑之语,可裴观此时再看这图。

心中悸恐隐生。

阿宝却没有再问下去,有没有孩子,跟记不记得莞娘没关系。

若有,也只是让他更显可恶而已。

“那七八年间,她可曾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她是否一心操持家事?她是否孝敬母亲?你病故之后,她是否要替你养育孩子,奉养母亲?”

裴观默然不语,这些话,是阿宝为莞娘问的,可听在裴观耳中,句句都像是为她自己问的。

“你欠她的。”阿宝如是说。

裴观僵立着:“我知道了。”

青书伸着耳朵听了半晌,戥子也贴着门边,她用口型问青书“在说什么”。

青书摇摇头,声音太低了,两人并不像是在吵嘴,听着像是有商有量的,倒像是在和好,他咧开嘴,做个笑的样子。

生生把戥子吓退了半步,戥子几乎要打他。

门被推开了。

裴观往外走,青书跟在他身后:“少爷,今儿还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