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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326)+番外

裴观先牙关紧咬,身子依旧止不住轻颤,好半晌才缓劲来。

红着眼眶替她清洗伤口,抹上药膏。

等阿宝再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已然全黑了。

她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等听到隔窗传来蛙声蝉鸣,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回来了。

刚坐起身就觉浑身轻松,她两只手掌上换了干净软布,松了裹胸和绑腿,只罩着一件宽松睡袍。

人从榻上挪到了床上,屋里还摆了盆冰。

阿宝刚要掀开薄毯下床,裴观开门进来,见她便笑:“醒了?”

他手上提着食盒:“先吃东西罢。”

阿宝四肢酸软,一是消耗太过,二是许久没能好好吃饭。啃了几天干粮,这会儿闻见米粥香气,竟不想吃。

裴观见她不动,点上灯,把食盒提到脚踏上,搬来小几。

捧起碗勺,舀上口粥,放到嘴边吹过,用唇试温,这才送到阿宝嘴边:“先吃一口。”吃下去脾胃就会渐渐复苏,人才会感觉到饿。

阿宝闻见这鸡丝粥的味道,先是直犯恶心,跟着张开嘴,勉强自己咽了两口,嘴里习惯了热食滋味,竟真觉得缓过来了。

裴观看她胃口开了,捧着碗问她:“要不要再添一碗。”

阿宝摇了摇头,望住裴观。

裴观放下碗,他还半跪在踏脚上:“白露一家不会再开口了。”

白露听到他病中那些“梦话”,初时还不明其意,只当是少爷病得太重,病中在说糊话。还曾报给裴三夫人,请太医来瞧,当时太医说病重如此,家中便该安排后事了。

一等裴观病好,白露都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不过是梦呓而已,说的也全是她听不懂的东西。

直到京城初定,朝中的事慢慢传到后宅。

白露知道的越多,越是心惊,少爷怎么知道会有秦王齐王?少爷生病时,这些人可都还刚进京城,还没封王呢。

裴观将白露如何以那些话来表忠心的事,告诉了阿宝:“她要我在后院中,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这话一出,他容不得她活着。

如果她能一辈子不开口,那就一辈子在裴家安安生生过日子,可她偏偏要开这个口。

白露既敢以此为要挟求一个通房的位置,那之后呢?抬起来当妾?再然后又是什么,要个儿子?

若连这些,她都不再满足呢?

“不仅是白露,与白露娘走的近的人家,这一年里要么是到外地去收帐,要么是去了庄头上当小管事。”

明面上是升了官,实则远远把他们打发出京城。

“阿宝,若非她……”裴观欲言又止。

“我知道。”

从听到这件事起,她就已经猜到了。

她微一点头:“你已经给过她生路。”若在军中,以军中机密要挟主将,早已不能活。

裴观心底微松,伸手去拂她发丝,想将她揽到怀中:“我已经让陈长胜去盯着银杏一家了。”

宁四再阴毒,也绝不会想到白露听见了什么,只要让她们以为这是一条没用的线索就行了。至于福儿,阿宝一走,她应当就会明白这是件要紧事,可她已经传不出讯息。

阿宝问他:“后来为何不告诉我?”

裴观指尖僵住,一开始不告诉她,是因她全不知前世事,后来她明明已经知道,还不告诉她,是因……他有私心。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杀了人。

“我怕你知道了,会……”会妇人之仁。

“你怕我怀宋襄之仁?”阿宝还未通读裴观书房中所有书籍,但她对打仗的典故故事烂熟于心。

宋襄公打仗,挥着一面仁义大旗,绝不肯奇袭取胜,非得等敌人排兵列阵,这才肯与楚军对战,最后被楚军重创身死。

“那你便想错了。”阿宝沉声说完。

裴观正哑口无言,又听她道:“我想见一见宁尔馨。”

这才是杀她的凶手,而她连宁尔馨是何模样都不知道。

宁尔馨不在京城,她随崔显出门办差还未回来。

但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把福儿传给她的消息报到了京城。

银杏嫁给了小管事的儿子,她丈夫如今也在外头铺子里当掌柜。

银杏刚嫁过去就怀上身子,如今已经是第二胎了,原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半个月她却到当铺去,当了好些首饰衣裳。

陈长胜跟着银杏的丈夫,才跟了两天就知道为何银杏要当首饰。

她丈夫迷上一个烟花女子,本来家中积蓄尚多,半个中月还是花销不完的,可那烟花女子勾得银杏的丈夫赌钱。

先时自然是赢的,但很快就把帐面上的银子给赌掉了。

裴府每一季都要查帐,马上就要查到他们了,帐上却没有银子。

丈夫好容易当上的掌柜,出了这事,差事不保不说,说不准主家还要治罪。银杏只好当首饰补上,再不行就只能回去求公公婆婆。

陈长胜报给裴观的时候,裴观冷笑一声:“这个法子,他们倒用不腻。”

色跟钱,办法虽老,但它奏效。

下了一个月的网,算一算也该收网了。

正赶在收网之前,裴府帐房去查帐,查到银杏的丈夫亏空了帐面上的银子,将他掌柜的职位撸了,铺子收回。

没将他送官,银杏已是千恩万谢。

“还不如在院子里过日子,不当掌柜的时候,他处处待我好,就是当了这个小掌柜,倒不安生!”

那边鱼钓还没起钩,这边已经全收拾干净。

银杏到铺子里去收拾东西时。

隔壁刚搬来一个月,就同她十分要好的黄娘子道:“真真可惜了,你这回去不就当老妈子了,哪有在外头当掌柜娘子强!”

银杏原来看她虽有了些年纪,但言谈说笑不像是个良家,并不想同她走动。

可这些日子黄娘子不仅听她大倒苦水,还替她介绍当铺,在那间当铺里当东西,银子比旁的地方要高出一成来。

很是帮了银杏的大忙,银杏已经十分信任她,这些日子几乎是拿黄娘子当姐姐看待。

银杏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想起陈妈妈的儿子陈长胜,突然在府里见她。面上是问她丈夫的事,可他不问细帐,只告诉她,是外头人有意勾搭着她丈夫去赌钱的。

银杏茫然不解,她丈夫只是个小掌柜的,怎么就盯住了他?

陈长胜突然道:“白露要是有你这聪明劲多好。”

银杏冷汗泠泠,当场便觉得腹中一痛,她的孩子重重踢了她一脚,她咬紧了牙关:“陈大哥说笑了,我就想安生过日子。”

此时黄娘子再来,一面替她收拾东西,一面嘴里不住问话。

银杏肚子又是一痛,她抽出帕子抹泪:“姐姐不知,我们要被罚到庄子上去了,我丈夫打小可就没干过重活,去了庄上日子可怎么过。”

“那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你原来不是侍候爷们的么,就不能说上两句话?”

银杏依旧摇头,眼中落泪:“姐姐不知,我们少爷规矩大得很!我不过侍候了几天衣食,能说得上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