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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90)+番外

才刚喝了一口,螺儿怯生生走过来,“扑咚”一下跪在地上。

阿宝这回不惊了,她歪着脑袋:“你这毛病不是改了么,怎么又犯上了?”

螺儿刚来的时候,动不动就下跪,三个多月过去,这毛病已经慢慢改好了,怎么今天突然又跪下?

燕草结香都是一惊,燕草上前想将她拉起来:“怎么?出了什么事儿?你慢慢说。”

螺儿不肯:“我……我原来是宁府的丫头。”

阿宝不知宁府是什么府,螺儿埋着脸,把宁府与裴家的关系说了。

“我原是侍候四姑娘的,宁府的三姑娘,差点儿就跟……就跟裴家结亲。”螺儿吞吞吐吐,说了半天才终于顺溜,“前几日去裴家,七姑娘房里有个小丫头,把我认了出来,还告诉我说……”

阿宝放下碗,看她不肯起来,也不再勉强,只静静听她说话。

待她说不下去,便问:“告诉你什么?”

“她告诉我说,裴家花了一大笔的银子,替宁家的姑娘们疏通,没让她们沦落到教坊司去。”

去教坊司就是当官妓。

因获罪发入教坊司中的,世世代代不得为良。

燕草听到宁府获罪,已然不忍,待听到没被发去教坊司,竟为这几个不认识的姑娘松了口气。

跟着她又看向姑娘,听见她们姑娘问:“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燕草一怔,跟着才反应过来,京城与别处称呼不同,便道:“就是各州府的梨园坊。”

阿宝明白了,她端坐在窗前罗汉榻上,容色肃然,长眉微蹙。

问:“没去教坊司,那她们去了哪儿?”

“或是入宫为奴,或是去了功臣家中。”这就不知道了,但只要不当官妓,总还有条活路。

燕草生怕姑娘不高兴,正在提结亲事,偏在这会儿又冒个出前头的来,寻常人听了怎么能乐意。

她想了想,柔声劝道:“大户人家说亲事,没定下那就是没定下,只有过了定的才算数。”

前头的宁家姑娘,即便两家都有那个意思,只要没请官媒上过门,那就还没开始求亲的步骤。

三书六礼,一步都还没走,那便算不上是未婚夫妻。

燕草又问螺儿:“是不是还没纳采?”

螺儿赶忙道:“没有没有。”

阿宝一点头:“我知道的。”

依旧是小脸肃穆,眉头皱起的模样。

螺儿更不敢起身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屋中还从没有这么凝重过,燕草住了口,结香也不敢说话,两人齐齐望向戥子。戥子也轻轻摇头,她也不知姑娘在想什么。

良久,听见阿宝长叹了口气,微点下颔,语带欣然:“这个裴老六,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倘若他明明有余力,却不管宁姑娘的死活,她都要瞧他不起!

“等下回我见着他,定要夸他一句!”

阿宝想了又想,有些等不及了,今天就想夸他!

“我能不能写封信送到国子监去呢?”信上将这事写明,夸他是个好人。

燕草方才还觉得姑娘果真不一般,听到这个结巴了:“姑娘,这……这哪成啊。”

第58章 传书

嫁娶不须啼

怀愫

“为什么不成?我又不写旁的东西。”她写的信, 就算被人当面拆读,那也是光明磊落的。

燕草坚决不许:“咱们知道没什么,外头人岂会知道?”

阿宝鼓着腮帮, 想夸裴观的劲头已经燃起来了, 一时半刻灭不了。她想了想,乌亮眼睛一转:“那我再套一个封, 外头写上兄长的名字, 这总可以了罢?”

也算个办法, 燕草觉得勉强可行。

阿宝倏地立起来:“走, 给我磨墨去!”

说完一把将螺儿拉起来,螺儿腿都是软的, 被阿宝一把稳稳托住。

开口之前,螺儿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原来林家同裴家交往得不深,那还没什么。如今裴家提亲,万一林家应了, 那她就是陪嫁丫头。

方才陈情时, 螺儿声音都在打抖。

前一刻还骨肉团圆,姐妹们一处商量着花朝节快到了,园中树上会剪彩挂绢,她们也想凑个小席面, 大伙儿一处作耍。

后一刻就被人从大宅中拖出来, 关到人牙子家的小屋里。

才来林家的那段日子,螺儿闭上眼,眼前全是相好姐妹们的脸,往日嬉笑嗔怒全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们或哭或叫或哀求, 一个个被拖走。

才刚有这一夕安宁。

要是林家知道了, 觉着她碍眼,或是主家心里存了疙瘩……抬抬手动动嘴,就能将她再卖一次。

那又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想瞒着又瞒不过,再想想往日姑娘待她的好处,若不说出来,她心底难安。万没料到姑娘竟没怪罪她,但她浑身脱力,软在地上,身上衣裳都叫汗打湿了。

阿宝把她交给结香。

自个走到书房坐下,铺上纸,咬住笔杆子,燕草立在一边替阿宝磨墨。

这回阿宝不找代笔了,夸人的信就得自己写。

燕草想出声提醒,裴观是探花郎,科举应试,看的头一样不是文章,而是字。

裴观的那一笔馆阁体,写得婉丽飘逸,正雅圆融。

姑娘虽练了几个月的字,可于书法一道才算堪堪摸到了门坎。要是写给别人也还罢了,写给裴探花……

阿宝一无所觉,她知道自己的字儿称不上漂亮,珠儿的字才漂亮呢,同她的人一样,仙气飘飘的。

可裴六郎既来求亲,就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

总不能到掀盖头才瞧见不足处罢,麻子的脸跛子的脚,想藏也藏不住。

阿宝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怎么落笔的,写了厚厚三张纸,才算夸完了。

扔了笔再看一遍,自己觉得颇为满意。先装进个小信封中,再装进大信封内。里头的落着自己的名字,外面的落上阿兄的名字。

叫来戥子:“你去那边院里,让阿兄的小厮送信去国子监,可万不能让红姨知道。”

红姨知道了,肯定又要打她手掌心。

戥子把信往袖中一塞:“知道啦。”说完蹦出门去,一路穿过花园,走月洞门去韩家,估摸着这会儿阿兄也该下衙了。

韩征刚到家,戥子才穿过月洞门,就见韩征从大门口进来。

她刚要笑,看见后头还跟着卫三,立时把脸一放,这人没完没了了,怎么又来了!

上回卫三小住,卫家送了一条羊腿,半腔猪肉来。厨房里加菜,戥子吃了不少猪肉羊肉,吃了他家的,便不说他。

可他也不能住上瘾罢。

“卫公子。”戥子心中不满,依旧曲膝行礼,她如今也是大家婢了,得有大家婢的样子。

卫三看了她一眼,扯开笑,顺嘴的话从舌根底下滑出来:“芦苇杆,还有模有样的了。”

戥子最厌卫三叫她芦苇杆豆芽菜,那是小时候逃荒没吃的,瘦得一把骨头,脑袋支在骨架子上,看着像豆芽菜。

她早就不长那样了,就他还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