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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189)

作者: 秋色未央 阅读记录

“二爷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二爷不会骗我, 我信你。”她如是应道。

阿檀还是安安静静的神色,她撑着伞, 在雨中, 就如同一朵半开的莲花, 不染尘埃,和他这一身狼藉毫不相干。

“您为我做过那些事, 我感激您,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已经太迟了,我需要的时候, 您不肯给我,再到后来,有什么用呢?”她说得很轻、很慢,每一个字都是想了很久才说得出口,“您说过,我是个娇气又矫情的人,我心眼儿特别小, 我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那时候很疼、很疼, 我差点和孩子一起死了, 这些,我都没法忘记,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无论你对我是好是坏,都已经过去了……”

眼泪流了下来,顺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滚落,滴滴答答,怎么也止不住,滴落在她的手指上,手都湿了,几乎握不住那伞柄,要很用力的抓着,以至于指节发青。

她一直是个娇气的人,动不动就要哭鼻子,原先的时候,每每叫他头疼得很,而如今,她在雨中望着他,流着泪,那样的目光,简直叫他心碎。

她的目光柔软,或许确实如她说的,没有怨、也没有恨,那一场雨落在她的眼中,湿透了,只有化不开的忧伤:“时至今日,还能说什么呢,无非是前世在佛前拜得不够,换不得长相厮守罢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从此后便当作是陌路人,两不相欠罢了。”

“阿檀……”秦玄策觉得胸口剧痛,他急促地喘息着,无力地试图挽回些什么,“可是,阿檀说过,喜欢玄策,很喜欢、很喜欢,是不是?”

“是啊。”阿檀的眼睛红红的,眼泪不停地流着,她认真地回答了他,“很喜欢、很喜欢呢,可是,那个玄策留在凉州,没有跟着阿檀一起回来,阿檀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秦玄策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再沿着眼角流下来,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说过,“我就从凉州城墙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和这里的土、这里的沙子和在一起,捡不起来,权且就当作是和您在一处了”,她还说过,“阿檀喜欢玄策……很喜欢、很喜欢,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每一个字都刻在他的心底,他到死都不能忘记。

而他,什么也不曾对她说过,直到此时此刻,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想把傅成晏叫出来,再打他一顿,打得越狠越好,打死了更好。

玄策喜欢阿檀,很喜欢、很喜欢,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可是,原来不曾说出口,而现在,已经太迟了,再说这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怜又可笑。

秦玄策捂住脸,低低地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听。

“好。”他说好,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又沉又慢,“我知道了,对不起,阿檀,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

他真的说完就走了,拖着蹒跚的步子,迟缓的、艰难的,和她擦身而过,走了。

雨还在下着,他的背影萧瑟。

阿檀撑着伞,站在原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了很久、很久,她无声地哭着,哭得浑身发抖。

五月二十八这天,是傅老夫人的六十五岁寿辰之日,大小是个整数,傅家二爷傅成辛和三爷傅成宜一起到武安侯府,来请傅成晏回家为母亲贺寿。

两个弟弟言辞恳切,直至声泪俱下,言道傅老夫人后悔不已,已经决定将傅锦琳逐出家门,当日一时糊涂,如今在家中时时垂泪,思念长子、也思念孙女。

末了,傅成辛含泪恳求:“大哥,您远在渭州,一别十几年,不曾在母亲跟前尽孝,母亲为什么疼爱琳娘,还是不因为想念您的缘故吗,老人家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如今她已经知道不妥,您为人子弟的,还是要体恤一二。”

傅成晏何尝愿意做不孝不悌之徒,当日之怒,只是为了替阿檀讨还公道,如今听闻傅老夫人已将那鸠占鹊巢之人逐了出去,心中稍平。

傅成辛和傅成宜又极力奉迎,先夸阿檀温柔贤淑,又夸念念乖巧可爱,那是傅家头一个重孙辈的孩子,傅老夫人在家中一直念叨,想要抱一抱。

说得傅成晏又心软了,遂带着阿檀和念念一起回去,为傅老夫人贺寿。

及至进了门,傅老夫人哭得老泪纵横,也就一些日子不见,她脸上的皱纹又平添了许多,腰也更弯了。

傅成晏终究不是铁石心肠,长叹一声,跪了下去,给母亲请罪。

阿檀也抱着念念一起跪下。

傅老夫人亲自过来,巍巍颤颤地扶起了长子、再扶起阿檀:“好孩子,起来,都起来,是我老婆子糊涂啊、糊涂啊,你们啊,别怪老婆子就好。”

阿檀心中不安,恭敬地垂首:“老夫人无需如此,折煞晚辈了。”

傅老夫人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这孩子,莫非还在责怪祖母吗?怎么竟叫我老夫人,我的孩子啊,我是你嫡嫡亲亲的祖母啊。”

阿檀局促地看了父亲一眼。

傅成晏用鼓励的目光看着阿檀,道:“阿檀,叫祖母。”

“是。”阿檀温和地应道,“祖母。”

又让念念叫了“曾外祖母。”

念念乖巧,叫干啥就干啥,笑得甜蜜又天真,总算把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一家人遂坐下说话。

傅成辛用力咳了几声,朝母亲使了使眼色。

傅老夫人擦了泪,对傅成晏道:“你别怪母亲心软,实在是母亲养了琳娘十几年,便是阿猫阿狗,也是舍不得的,既然你不欢喜,母亲也勉强不得,就这几日,已经替琳娘议定了一门亲事,是户部主事吴家的次子,那吴公子已经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还算出息。”

九品的户部主事,最末等的小吏罢了,至于什么秀才功名,在豪门士族中,更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那样的人物,若在往日,傅锦琳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但如今不同了,长安城里的官宦人家早已经传遍,武安侯府原来的这个大姑娘是个假货,并非傅侯骨肉,而是一个犯官之女,甚至论起身份来,如今应是奴婢,只不过傅老夫人心慈,还留她在府中罢了,这样的女子,谁都不愿和她攀亲。

而只因吴父在户部当差,是傅三爷的下属小吏,碍于上峰情面,才不得已应下了这门亲事。

傅老夫人对吴家这样的家世自然是万般不中意的,但事到如今,也没的挑了,只求尽快将傅锦琳托付出去,离开傅家,好给傅成晏一个交代。

没办法,毕竟,傅成晏手握重兵,且承袭了武安侯的爵位,傅家的荣耀有泰半因他而生,他若翻脸不认亲,那傅家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城中,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为此,傅老夫人不得不低头,对长子解释道:“已经和吴家商议好了,下个月十五就过门,嫁出去以后就不是傅家的人了,日后再无往来,你看,这样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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