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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217)

作者: 秋色未央 阅读记录

秦玄策持着剑,在烽火与狼烟中独自行走,刀剑的寒光从身边飞掠而过,如同他往昔经历过的所有,幻化成光怪陆离的影子,他戎马一生,铁血杀伐,始于斯,也终于斯。

他越走越远,甚至身边的影子都逐渐开始模糊起来。

但是,走着、走着,好像身后有人在呼唤他,柔软而缠绵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他迟疑着回过头去。

身后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归途。

那声音渐渐地清晰起来。

“玄策、玄策……回来,求求你,回来吧,玄策……”

听过去那么忧伤,好像她在哭着,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如同那一夜纯白色的月光,弥漫而来,穿透了黄沙和赤血。

对了,那是阿檀,他的阿檀。

他想起来了,她曾经说过,如果他回不去了,她要忘了他,要嫁给别的男人了。

秦玄策的脚步顿住了,他突然愤怒起来,那不能,绝对不允许,他持天狼、征伐四海,踏平山海,豁出命去,就是为了娶她,他的阿檀只能嫁给他!

他循着她的声音,转身向来路走去,越走越急,几乎飞奔起来。

无数魑魅魍魉扑了过来,那是死在他剑下的亡魂,汇集成一片黑色的雾,铺天盖地,席卷而上。

他倏然一声断喝,一跃而起,持剑挥出,斩断赤血与黄沙,横扫一切阻碍,他要回去,告诉阿檀,绝对不许嫁给别的男人,阿檀只能是他的!

那么深的执念,其实,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

此时大约天已经破晓,烛光将熄未熄,只余一线,而天光从帐篷外面透进来,是一种似是而非的光影,像是牛乳的白色,温柔而暧昧。

秦玄策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的神智还有些不太清晰,本能地想抬起手来。

手指动了一下,好像抓着什么,柔软的、娇嫩的,那么一团,窝在他的手心里,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迟缓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阿檀的脸。

有点儿奇怪,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原本清澄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噙着眼泪,看过去凄惨又可怜,也不知道先前哭成了什么样子,此刻,她的神情是茫然的,甚至有些呆滞,像是欢喜得傻了,做不出任何反应。

就像一只兔子,眼睛红红的,脸上呆呆的,毛都耷拉着,特别像。

她正跪坐在他的床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点不肯放松,甚至越来越紧,渐渐地开始颤抖起来。

“阿檀。”他微微地笑了起来,至少,他以为自己在对她微笑,但实际上,只是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模糊的表情,连声音都是那般微不可闻及,“我回来了……”

阿檀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不但手,整个人都发抖起来,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去,捧着他的手,把脸埋进去,不停地颤抖着。

秦玄策的手心很快就湿了,滴滴答答的,仿佛流淌着那一夜的春夜,眼泪是滚烫的,叫人心碎、也叫人迷醉。

他周身的血液又澎湃起来,翻腾着要冲涌上来,他努力想要挣扎起来,想要抱一抱她,这是他的阿檀,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阿檀,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哭呢。

可惜实在没有力气,才略微抬了一点,就摔了回去,他发出了沉闷的呻.吟声。

帐篷外面的人马上被惊动了,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堆。

“快快快,大将军、大将军醒了!”

“我早就说了,大将军不会有事的,他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被放倒,果然如此。”

“让让、让让,你别杵在这里,让大夫先过去。”

乱哄哄的吵成一片,还是几个大夫进来,把那群粗鲁的武将们赶到一边去了,帐篷里才稍微安静了一点。

有几个是随军的医士,还有几个是从邻近的泾县请来的郎中,几个人凑在一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大将军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最后很满意地表示,大将军吉人天相,那只箭虽然射中了腹部,但所幸没有伤及要害,人醒过来就没事了,确实皮糙肉厚,扛得住,至少命是捡回来了。

这群大夫给秦玄策的伤口换了药,又叫人端来了熬好的参汤,给秦玄策灌了两碗下去,然后旁边的一群部将又开始呱噪,闹腾了好一阵子,把秦玄策闹得烦了。

这群人,半点眼色都没有,为什么不能让人清静一点?

“先下去吧。”秦玄策喝了参汤,喘了一会儿,缓过劲来,艰难地喘着气,吩咐了一声。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了,旁人并没有听得真切,一员年轻的武将还不知死活,犹自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嚷嚷:“大将军,天哪,您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大家伙都吓死了,您说您怎么能……”

“闭嘴,出去。”秦玄策忍无可忍,一声断喝。

声音微弱而沙哑,但大将军气势不减,尤甚平日,瞬间就让这群汉子安静了下来,麻溜地拎着大夫,又呼啦啦地一起出去了。

终于消停了下来。

秦玄策把眼睛转过去。

阿檀刚才就缩到了角落里,她一声不吭,就是咬着自己的袖子,在掉眼泪,她的眼睛更红了,望着他的表情居然还有点儿凶。

秦玄策又笑了一下,这回的笑意明显地清晰了起来,他唤了她的名字:“阿檀。”

如释重负的,那样两个字从口中吐出来,带着一点温存又随意的意味,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不带一点隔阂。

阿檀马上扑到他身边,重新跪在那里,还是咬着袖子,不作声地哭。

他吃力地抬起手,把她的袖子扯下来:“别咬这个,很不成体统。”

阿檀终于忍不住,哽咽着,用颤颤抖抖的声音责备他:“都说了叫你别去,你不听,就是不听,你是有意叫我伤心吗?”

“不是。”秦玄策当然要否认,他声音虚弱,但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受不了你心里记挂着别的男人,若那个男人死了,你大抵要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念着他一辈子。”他顿了一下,恨恨地“哼”了一声,“那绝对不行,不管死的活的,除了我,你心里绝对不能有别的男人,我不允许!”

阿檀听得目瞪口呆,连眼泪都卡在那里,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几乎想在他身上戳两个坑坑。

秦玄策旋即又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情:“你看,我救了你家大表兄,从此后,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讲道理,他就不该再和我争抢,他若不知进退,我就花钱雇佣十个、二十个书生,轮番到他家门口去声讨他,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我看他还有没脸出去见人。”

阿檀快被他气死了,她愤怒地捶了他一下:“你在胡说什么!”

秦玄策“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阿檀吓得赶紧把小拳头又缩回去了,气得泪汪汪的,方才难过了要掉眼泪,这会儿生气了也要掉眼泪,掉得更凶了,“叭嗒叭嗒”的,怎么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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