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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67)

作者: 秋色未央 阅读记录

突厥人久久无法突破这个阵列,焦躁起来,他们军中响起了大声的呼喝和尖锐的哨声,随之,四匹战马奔驰而来,马上几员武将高猛魁梧,披挂重甲,显然是突厥军中高位将领,他们咆哮着,朝秦玄策杀了过来。

长斧、铁锤、大刀、方天画戟,齐齐兜头劈来,风声历历。

秦玄策大喝一声,悍然迎上,银枪一横,兵刃相交,火花四溅。

后方凉州的城楼上陡然响起了战鼓的声音,沉重而急促,一声紧胜一声,轰轰隆隆,与雷鸣声相互交错,天地如擂鼓,风卷狂沙,群山应和。

秦玄策没有回头,他踏鼓声前行,身后是他要守护的那座城、和他要守护的姑娘,无论如何,不能回头。

他想起离开时,她流着眼泪望着他,她生得那么美,她的眼泪足以令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心软。

她说,如果他回不去了,她要忘了他,要嫁给别的男人了。

秦玄策的心中有火焰在焚烧,烧得浑身的血都在翻滚,他恶狠狠地想着,那不能!绝对不许!他就是腿断掉了、血流干了,也要爬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告诉她,绝对不许!

轰然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银枪飞旋而出,挟带着千钧之势,寒光切开电闪雷鸣,雨水和血水一起飞溅。

……

阿檀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坐在城墙边,任凭大雨淋湿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身体,浑身都是水,但她仿佛一点都没感觉到,只是睁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城门的方向、固执地等待着。

等待一个人。

风声、雷声、雨水,还有城楼上不知是谁敲响的战鼓声,这天地间充斥了种种声响,沸沸扬扬。

那声音震得阿檀很难受,心一下一下剧烈地跳着,好像跳到嗓子眼了,想要吐出来,她紧紧地抓住了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几乎不能呼吸。

他会回来吗?

太坏了,问了那么多次,却始终不肯回答她。

她咬住了嘴唇,气鼓鼓的。

一会儿地想着,如果他不回来,她就真的忘掉这个人,找别的男人嫁了,再也不要记起他,气死他。一会儿又想着,如果他不回来,她就一头撞死在城墙上,可惜他给了那么多嫁妆,生生地浪费了。

就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她觉得有两行温热的水从脸颊不停地流下,但混合在雨中,很快变得冰冷。

时间像是一根弦,被拉得很长很长,完全看不到尽头。

坐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都渐渐开始暗了下来,不,其实天本来就一直是暗的。

突然,城楼上瞭望的士兵发出大声的呼喊。但是,风太大、雨也太大,阿檀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

聚集在城门的军队起了轻微的骚动,有两个人奔了出去,远远地看过去,好像是严刺史和薛都督。

阿檀“蹭”地一下,想要跳起来,但她坐得太久了,腿都麻了,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叭嗒”一下,狼狈地跌在地上。

没事,反正也没人看见、反正身上都已经湿透了,阿檀一声不吭,手脚并用,努力爬了起来。

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一骑从城外飞奔而来,马上的骑士跳了下来,跪倒在雨水里,仰面朝天,疯狂地大喊着什么。

阿檀还是听不清楚。

但那不是秦玄策。

他并没有回来。

第37章

阿檀手脚冰冷, 僵硬地立在那里,无法迈步,雨水胡乱地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天空炸开一个惊雷。

士兵们倏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那声音甚至盖过了雷声, 激烈而杂乱,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大声嚎叫。

“瀚海可汗授首……赢了、赢了……”

阿檀隐约听到他们在这样叫喊着。

可是, 秦玄策没有回来, 她的大将军没有回来。阿檀站在瓢泼大雨中,呆呆地看着人群在欢呼、在雀跃, 她的心中只有一片茫然。

住在附近的百姓们听到这喧哗的动静, 纷纷打开家门, 跑了出来,人们奔走相告, 周围开始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叫着、喊着、笑着。

阿檀踉跄地走了两步,脚一软,差点又要跌倒, 幸而后面有人拉了她一把。

那两个原先跟在她身后的玄甲军士兵跑过来,扶起阿檀,他们带着狂热的神色,大声喊道:“苏娘子,你听到了吗?大将军击杀瀚海可汗,我们赢了,凉州有救了!”

他们为什么那么欢喜、那么兴奋?难道……

阿檀心里一激灵, 几乎要跳了起来, 她死死地攥住手心, 屏住呼吸,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二爷……大将军呢?他在哪?”

“武安侯率大军来援,大将军和侯爷汇合一处,大败突厥人,如今追着这群胡寇往北边去了。”年轻的士兵满脸喜悦,眼睛都在发光,“大将军赢了,我们家大将军从来就没输过,他赢了!赢了!你听到了吗?

阿檀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她像是被巨浪携卷着,猛地抛上半空,又猛地又掉到实处,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噗通”坐到了地上。

孩童们在跳着尖叫、老人们相互搀扶着跪倒在地上、膜拜苍天、妇人们笑着拍手,士兵们高举着长戈和盾牌,发出高昂的吼声,从近处到远处,整个凉州城渐渐开始沸腾起来。

阿檀呆滞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良久,突然“哇”的一声,把脸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不顾仪态、一身泥泞,哭得浑身直打颤。

……

远方的原野上,无数尸体堆积着,折断的长戈斜插在地面,血被雨水冲刷淡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惨白。

乌云散开,雨停了,夏日的气候总是那么多变,慢慢地又从天空露出一抹斜阳,原来此时已经近了黄昏,落日烟华,绚烂而浓重,在城墙上印出近乎赤金色的影子。

秦玄策与傅成晏驱马并行,从尘烟尽处归来,身后是雄壮肃穆的军队,战马抖擞,旌旗凛冽,刀枪上血痕犹未干涸。

凉州军民倾城而出,跪于道旁相迎,俯首躬身,以致敬重之意。

严兆恭赶上前去,长拜作揖:“傅侯高义,救吾等于水火之中,凉州上下感恩戴德。”

傅成晏年逾四旬,长年的戎马生涯,使得他看过去显得格外严肃生硬,他面容端正,年轻时也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但如今眉间刻着沧桑的皱纹,气势威重,又非一般人所能及。

他听得严兆恭如此说,反而不悦,哂然道:“驱除鞑虏,护我山河,本为大周子民分内之责,严大人此语,置傅某于何地?秦玄策亦在此,汝等何不言谢,原来亲疏远近不同,傅某与汝等非同路人乎?”

傅成晏多年据守陇西,麾下兵强马壮,俨然割据一方为王,神态之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咄咄逼人。

传言不虚,这位傅侯爷果然不好相与。严兆恭和后面的薛迟一起擦了擦汗,把嘴巴闭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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