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野草(14)

作者: 十二山君 阅读记录

或许是那和尚真有点本事,在听到那句话的三天后,足足七斤的辛浩洋呱呱落地,辛念的倒霉人生就开始了。

以前那些喝凉水都塞牙缝的故事涌来,辛念没有慢下速度,她拼命掠过路边每一个光秃秃的树坑,曾经的糟糕回忆也如同被展览的老照片一样被她仍在身后。

辛念不认方向,只知道哪里的路宽,就往哪里跑。

街边的小贩在吆喝着,煎饼的香气百米飘香,黄橙橙的金桔摆满水果摊,路过时能闻到清苦的柚子皮的味道,接孙子放学的老奶奶慢吞吞地走来,辛念差点撞到他们,她侧身,一边跑,一边回头道歉。

“奶奶,对不起啊!”

她不知道自己拐了几个弯,穿过一个老旧的商场,刚过十字路口的公交车有气无力地开过来,辛念向站台加速,跟随排队的人群冲上公车。

她喘着粗气,回头,见那女孩儿也跟了上来。

“我、我没钱。”

女孩儿小声跟辛念说。

辛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司机一眼,抿着唇,从校服裤兜了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零钱,塞进投币箱中。

“……谢谢。”

辛念摇摇头,没有说话,她们挤进拥挤的人堆,站在公交车最后一块窗户前。

踮起脚尖,睁大眼睛,向路口望去。

几秒之后,高马尾跑来了。

她在街上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慢慢停下脚步。

站在路边,浑身阴冷。

辛念的脊梁跟着冒起寒气。

她沉默地低下头。

身边的女孩儿紧紧的贴着她,“谢谢你……”

辛念别过头,看着车窗外远去的红色车灯。

“我们坐的是几路车?”

“不知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下车?”

“再等一站吧。”

“好。”

三分钟后,她们下车,站在陌生的地方四目相对。

公车离去。

辛念听见女孩儿问自己,“我们是朋友了。”

这甚至不是一个问题,女孩儿的语气出奇地坚定,仿佛辛念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但这段友情的开始并不是你情我愿。

辛念苦笑。

“我叫赵晓佳。”

“你呢?”

辛念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赵晓佳又问:“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家?”

“坐别的公车。”

辛念捏着自己的车卡,“我没钱了。”

“不用不用。”赵晓佳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麻烦辛念太多,“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辛念点点头,但没问她家住在哪里。

“那……再见。”赵晓佳跟她挥手。

“……”

“再见。”

辛念扭身,向反方向走去。

她今天跟她说了“再见”,也多了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某种程度上,赵晓佳是辛念的影子,她们都需要有一个人来让自己更有勇气对抗世界。

也是最初相处中,时易对于辛念的意义。

很重要,多花点笔墨,得讲明白。

第10章 楼上楼下

时易将扳手放回箱子中。手上蹭上汽油,他不在意地用桌上的湿布擦掉。

“废铁”之外的塘北街在夜幕下染上了烟火气。

秋风瑟瑟,刮来男孩儿小霸王一般的声音。

“我说我要吃红烧肉!红烧肉!不想喝羊肉汤,你烦不烦?”

时易抬眼,向发声处偏头。

只见一个小个子女人和一个壮实的男孩儿正朝这边走来。

男孩儿穿着白色的跆拳道衣服,理直气壮地训斥女人:“不是早上上学前告诉你了吗?你是不是聋了?”

他的怒气混合着稚嫩的童声传遍附近数十米,女人白净的面庞有些微红,伸出胳膊拉男孩儿的手,好声好气地道:“洋洋,妈妈工作忙,今天没时间去买排骨,咱们周末再吃红烧肉好不好?”

男孩儿一把甩开女人的手,大声道:“烦死了!我要绝食!”

不远处的几人朝他们母子看去,女人讪笑着低下了头,拽着那男孩的衣袖,只想赶紧将他往家里拖。

男孩儿奋力挣脱。

他不大的眼珠骨碌转,突然眼睛一亮。

不远处的修理店的地上摆放着银晃晃的各色零件,他小跑过去,弯腰拿起一根钣金撬棍,双手抓着毫无顾忌地摇晃。

时易斜靠在玻璃门前,冷淡地注视着这个不过小学二三年级的小孩儿。

除了白皙的脸蛋,他跟他姐姐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他边想,边拿着一个尖嘴钳在手中随意把玩。锋利的头在他修长的指尖快速转动着,反射着路灯投射下来的光芒,光斑偶尔划过辛浩洋的脸上。

竟然像是一种警告。

陈敏警惕地看向这个离儿子不过一两米的人。

这个看着和自己女儿一般年纪的男生不老实在学校里读书,早早在修车店中工作,陈敏下意识将他归类为不学无术的混混。

她立刻走过去,拉起儿子的手,“洋洋,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走,我们得回家了。”

边说,神色是难掩的警觉。

时易打量了一眼。

啧,那丫头总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是随了她妈啊。

可辛浩洋只对眼前的铁棍感兴趣,他嘴里念叨着:“看我金箍棒!”

金属撬棍并不是什么玩具,其一端头扁平尖滑,能撬动机重摩托,危险性不言而喻,不过对于一向是霸道惯了的辛浩洋来说,什么都不会放在他的眼中。

家里没有红烧肉等着自己,辛浩洋对回去毫无兴趣,甩着棍子就往陈敏的方向挥去。

“我要再玩一会儿。”

陈敏管不住儿子,略微尴尬地往时易的方向瞟了一眼。

后者始终不发一言,面相却绝不是好惹的人。

陈敏不想生事,拽着儿子的衣领,严肃了一些,“辛浩洋!回家了。”

奈何辛浩洋这小孩儿软硬不吃,把玩着那棍子只觉得自己颇为神奇,不耐烦的说:“哎呀!我不回去,我要再玩一会儿。”

“好,那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回家了。”陈敏道。

辛浩洋蹲下身子,双眼只顾着盯着那撬棍,心道家就在楼上,有什么可怕的,一人就一个人呗。

陈敏狠下心,扭头就走。

辛浩洋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抬起头。

眼前早已没有妈妈的身影,只剩下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背对着路灯,站在阴影处,黑色T恤隐匿在其中,影子拉长,恰好笼罩在自己身上。

不知怎么地,辛浩洋忽然一动不动。

男人的视线懒懒地挪过来,瞧见了他。

辛浩洋从小是被宠大的,作为“辛家长孙”,大人们看他的眼神只有溺爱。

因此,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神色。

那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平日里在家中和学校里作威作福的辛浩洋不存在似的。他此刻好像是一团空气,又好像是一只能被轻易踩死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