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28)
瘦猴马上知道自己嘴贱,“我问错了,你别生气。”
辛念自顾自上楼梯,不理会他。
瘦猴见人家脸色不好,生怕待会儿告诉时易,立刻陪着笑脸,“辛念,你别生气了,我随口一说,你待会儿可不要给易哥说哈。”
他道歉诚诚恳恳,辛念面皮又薄,只能说:“知道了。”
瘦猴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进了厨房,“哥,找我啥事啊?”
“去买点葱姜回来。”
“得嘞!”瘦猴答应着,赶紧窜了出去。
等人走了,辛念将信将疑,“你真会做饭?”
“不然呢?”时易眼皮都没抬,淡淡地答道:“我长这么大都喝西北风?”
这话没错,辛念却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同。
若是在平常幸福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是父母做饭,哪个刚成年的男生会这么熟悉厨房里的事情。
时易此刻垂着眸,注意力全在手下。于是辛念放大胆子,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其实,类似时易这种学习不好,平时一副又痞又酷的校霸样,高中毕业不会继续读书的男生,十六中有不少,对于辛念来说,也就早已不足为奇。
除了他们不如时易长相出众,一开始,在辛念眼中,时易与那些男同学毫无分别。
但是现在,辛念愈发觉得与那些人毫不相同。
时易是立体的,每跟他多相处一次,就更感到与初见时“混混头”的偏见偏离一分。
他身上没有一丝单纯的恶,甚至如果用世俗的评价来看,时易唯一的缺点不过是学习差了些。
然而,本来就是并非每个人都需要攀上学业的高峰的。
在辛念的眼中,时易不比任何一个人活得差。他比自己不过大一岁,就能有个经营的店铺,可以养活自己不说,手下还有两个小兵。
辛念沉默地站在一旁,竟然莫名感到振奋。
她是个内心有些敏感自卑的人,常常被家中琐事拖累,感到毫无动力,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大概如此了。
但她此刻站在时易旁边,深切地感受到了另一种活法。
她并不了解时易,也看不透他。
只是觉得心中仿若注入一股力量,让她第一次坚定地知道,哪怕不被世俗的标准认可,自己也能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醍醐灌顶。
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在烟火缭绕的厨房。
辛念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时易抬眼向她这边看来。
辛念立刻目光躲闪,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多久。
脸蛋变得红扑扑的。
“把你请来让你偷懒的?”时易慢悠悠地问。
“需要我做些什么?”
辛念走上前两步,在冰箱门前站住。
时易回头,不答反问,“想吃什么鸡翅?”
辛念暗暗惊喜,眼睛都亮了一瞬,“你会做很多种类的口味?”
时易懒洋洋的点点头,露出一副“这有什么难”的表情来,顺便往她这边走来。
辛念的心提起来。
她稍稍睁大眼睛,就能看见时易消瘦的下颌,凌厉的五官,张扬的神色。
只见这人站在她面前,忽然抬起手来。
辛念眯起眼睛,那一瞬间,曾经许多看过的偶像剧情节涌入她的脑海,她紧张得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这一刻,时易凉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让让。”
“啊?”
辛念睁开眼睛,目光中有隐隐疑惑。
时易轻开冰箱门,辛念往前一趔趄。
他从里面拿出一罐可乐,“但你没得选,今天吃可乐鸡翅。”
辛念迷茫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承接刚才的话题。
她低下头,自觉十分丢脸。
正想着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之时,瘦猴回来了。
辛念松了口气。
“易哥!买回来了!”
瘦猴将袋子放在桌上,又问:“哥,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不?”
“有。”
“啥事?”
瘦猴以为自己可以在厨房多呆一会儿,十分积极。
“下面安静地待着,没事儿别上来。”
“……好。”
瘦猴出门去,时易敲敲手边的台面,“过来帮忙,别傻站着。”
辛念挽起袖子,“好呀。”
“准备一锅水,然后把葱姜洗干净。”
辛念虽然做饭水平十分一般,但常给母亲打下手,做这些事情是很利索的。
她在锅中接了水,放在炉灶上,开火。然后又从袋子中拿出葱姜,仔细将最外一层的葱皮撕掉。
时易目光一扫,“你手怎么了?”
辛念微愣,然后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背,“没事,天冷了就这样。”
她倒不是害羞,是因为骨节出红通通的伤疤很难看。
“冻疮?”
“嗯。”
辛念打开水龙头,将姜放在底下,冰水划过指尖,她冷得一哆嗦。
“行了。”时易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疤,把水关上,“不好看,别洗了。”
辛念蹭地将手收回来。不安地站在时易身边。
大概从初三开始,每年到冬天,自己的手都红被冻伤。她没条件用护手霜这么精致的东西,手套有太薄,跟陈敏说过几次,妈妈也只是说会带她去商场买油,之后便再也不记得这事。
一开始疼得掉眼泪,这几年疼习惯了,她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现在被时易这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她立刻觉得手背灼烧一般地疼。
辛念莫名开始伤心起来,抠着自己的旧疤,也觉得自己的手很丑。在时易花了半小时变戏法似的摆了一桌子菜之后,她甚至感到自卑。
她觉出时易的光彩夺人来,开始思考他为何肯来接送自己。
美食色香味俱佳,辛念却没了胃口,吃过饭后,她和时易一同走回塘北街。
塘北街远不如五金街嘈杂,人烟也少,寒冷的夜风畅通地从南吹到北。
辛念的发丝被吹到额前,两手紧紧相握,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
分别时,时易在指尖将钥匙绕了几圈,垂眸道:“你还没告诉我实话……”
“……什么?”
辛念把头发别在耳后,问。
“你到底会不会做饭?”时易微顿,下一句话便问出了关键,“那蛋糕是不是你做的?”
辛念心狠狠一沉,更觉得自己不堪,小声道:“不是。”
时易不惊讶,嗤笑,“你把头抬起来。”
辛念乖乖扬起小巧的下巴。
时易伸出两根手指,弯下腰,与她平视,在她额头上敲了敲,神色难琢磨,“小骗子,你拿买来的蛋糕糊弄我。”
“我没有。”辛念立刻反驳,“那不是外面买的,不过也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做的?”
“赵晓佳。”
“谁?”
“就是那个放学跟我一起的女孩儿。”
时易微怔,随即哼笑,“那你倒不如直接买来送给我。”
他嗓音不冷不淡,神色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