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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49)

作者: 十二山君 阅读记录

我可真色。

她没什么脾气,干脆接着吃东西,一边吃一边琢磨,回去好好看看赵晓佳给自己的那本书。

*

晚饭后,已经是九点,瘦猴自告奋勇将赵晓佳亲自送回家,张明凯开店。时易领着辛念走回了塘北街。

辛念磨磨唧唧地不想走,站在楼下长吁短叹。

“怎么了?”

辛念扯着书包带,“马上年底了,我真盼望能赶紧到明年暑假。”

“明年暑假怎么了?”

“我高中毕业,就可以独立生活了。”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卧室方向,看那一方天地,忽然又没了勇气,“也恐怕要面临更可怕的生活……”

“什么?”

辛念摇摇头,她清楚,父亲希望她可以早点出去工作嫁人,以此分担家中的开支。在父母的规划中,她高中毕业,肯定是不会再继续读书了。

哪怕到时候已经成年,想要逃脱家里的魔抓,也并不容易。

不过时易不懂这些,他一样撒野惯了,根本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不敢反抗父母的人,他只以为是青春期的少女多愁善感,又见寒风凛冽,于是摸摸她的脑袋,“上去吧。”

辛念与时易告别,回到了家里。

辛建勇还没睡,坐在沙发上,辛念一进门,他就闻到了飘来的淡淡的火锅味道。

辛念低头换鞋,小声道:“爸爸晚上好。”

辛建勇没说话,寒着脸,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一根木棍,敲敲茶几,冷声道:“你给我站到这儿来。”

第33章 失控的

约是五分钟前。

陈敏带着辛浩洋回了娘家, 原本家里就只有辛建勇一个人在家。

他抽着烟,站在客厅的窗户前。

低下头,却清楚地看见了女儿的身影, 更重要的是,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自己, 辛建勇看不清脸, 却深深地感知到这人年纪不大,身量很高,身姿像是一棵年轻的小白杨。

辛建勇看到来辛念脸上的笑容。

女儿大晚上的不回家, 由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送回家, 两人还在街边恋恋不舍,何种关系,不言而喻。

想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辛建勇双指夹着烟,许久没有动作, 任由烟灰掉落。

他的视线挪向一旁, 看见街上偶尔来往行人。

他们都是塘北街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

辛家的女儿和别人夜晚在街上游荡……

一种羞辱感和失控感强烈地侵袭辛建勇的全身。

他将烟捏断。

喝了半杯凉水, 坐在沙发上。

客厅内只有一盏小灯开着, 他铁青的面色看得并不清晰。

一只细小的飞虫飞入杯中,落在水面上。

它几乎没有挣扎,很快死亡, 尸体飘飘荡荡。

父权充斥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辛建勇在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陈敏和辛念作为客体, 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 以及, 被统治。

她们不需要有过多的知识, 思想, 创造力,她们的目光无需向四周看,她们只需沿着自己为她们制定好的道路走就是了。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坚决反对辛念继续念高中,他想要堵死她远走的每个可能,不过因为陈敏的心软才让她去了十六中。

在他的规划中,她应当早些学点儿有用的本事,然后在二十岁的时候嫁人生子。

当那天上午,辛念要去参加作文大赛开始,他就该意识到,她已经开始脱离支配,拒绝依附。

她在打破家里的平衡。

在不声不响中。

在辛建勇的观念中。

这是绝对的错误。

他需要纠错。

他拿起了木棍,站在女儿的眼前。

像一个□□者。

“你做什么去了?”

辛建勇沉声问,看着女儿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温情。

“……我在学校多留了一会儿。”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从看到父亲拿出木棍的那一刻,她什么都体会不到,除了绝望和恐惧。

这几年,她早已经学会了忍耐,乖顺和小心翼翼,在这样的隐忍之下,父亲本来很少这样动怒。

听到她的回答,辛建勇捏紧了木棍,手腕青筋凸起,他扬起手,狠狠朝辛念的背部一打。

“啊——”

辛念闭紧双眼,痛苦的惊叫声从喉咙中发出,又被狠狠忍住。

生理性的眼泪滚出,她疼得抽搐,弯下了腰。

“我再问你一遍,你最好不要撒谎。”

辛建勇看着女儿单薄的后背,没有一丝怜惜和不忍。

他喘着粗气,决不允许自己权利坍塌的任何可能性的出现。

“我、我去同学家里吃了饭。”

……家里。

辛建勇忽然暴怒,一脚踹到辛念的胯骨上,“你要不要脸!”

辛念向旁边踉跄,身边没有可以扶助的东西,她被甩在地上,双手触碰在地面上,却觉得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觉得自己的骨头好像是碎了一样。

“早知道养你这样一个狗东西,我不如一开始就掐死你!”

辛念抬起头,泪水模糊视线,她看不清父亲,只能感觉一片沉重的阴影压在自己的身上。

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辛建勇再次扬起手。

“我他妈问你,你要不要脸?穿着高中校服跟别的男生在街上拉拉扯扯,旁边都是邻居,要是看见你这么不知道羞耻,该怎么看我?该怎么看老辛家?”

他的暴怒声震耳欲聋,辛念坐在地上,感到地面在震动。

“……我没有。”

她的鼻腔内全是液体,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辩解来。

“你说什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辛念嚎啕大哭,胸腔牵动全身,她觉得疼痛难忍。

辛建勇扔下木棍,正要揪起女儿的头发给她一巴掌时,辛念忽然猛烈地咳嗽,喉咙间似有铁锈味。

他的手掌在空中停留。

或许是因为残存的人性。

辛念满脸泪痕,立刻说:“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说完,她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她又一次认输了,太疼了,没有人能救她。

如果屈服可以让她短暂地活下去,说句“对不起”又如何,反正她已经说过上万次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没有到来。

辛建勇道:“滚回你的房间去。”

辛念咬着牙,一点点站起来,慢慢地往房间走去。

在推开门的前一刻,辛建勇再度开口,“你不用去上学了,我已经满足你上高中的愿望了,高考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以后不要再去了。”

辛念浑身颤抖。猛地回头,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爸。”

“滚回去!”

辛念回到房间,咬着手腕痛哭流涕。

很久之后,她听到父亲在外面将东西砸碎,忍着腿上的疼痛,将凳子搬来,堵在那扇始终没有锁的门上。

然后怔怔地站在房间的中央,直到脚底传来难忍的冰凉,她才如梦方醒,低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