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62)
她让陈绍的脸正对着自己,拍拍他的脸颊,“你醒醒!”
时易长腿跨下越野车,一把拉开后座车门,寒声道:”你不要摇晃他!”
姜夏双手颤抖,忽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时、时易,你看,他怎么流鼻血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她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
时易听着头疼,冷道:“下去,把氧气面罩拿来,流鼻血只是因为天气干燥。”
“好,好。”姜夏腿软得厉害,下车时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时易最受不了这些一遇事就吓破了胆的人,不耐烦得很,直接勾着外套帽子把她提起来,往旁边扔了扔。
他弯腰将倒在后座座位的陈绍小心翼翼地拖出来,放在平地上。
时易跪在地上,盯着他的面部和眼睑,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
忽然太阳穴狠狠一跳,时易扭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姜夏,厉声问:“他是不是有心脏病?”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42章 晨雾里的灯
“什、什么?”
一瞬间, 姜夏的瞳孔颤抖,泪流满面,“没有啊, 我跟陈绍在一起七年了,从高一就在一起, 从来没有见过他得心脏病啊?”
“需要帮忙吗?怎么了?”
方才爆胎的车主一家人还没有离去, 见他们将人放平在地上,立刻跑过来,“我老婆是医生, 她或许能帮忙!”
中年女人与时易一同跪在地上, 快速地检查之后,“高原性心脏病……应该是高原性心脏病。”
话音刚落,时易迅速地将陈绍的外套拉链解开,里面衣服的扣子也全部解开,露出一片苍白的皮肤, 让其可以更加通畅地呼吸。
医生赞许且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心中也跟着慢慢平静,她知道自己遇到紧急情况, 所幸有得力的助手。她用一只手用力按压陈绍的额头, 另一只手使其下颌带动头部朝上后仰提起。
她专业素养过人,颇为镇定,告诉丈夫立刻拨打120, 又扭头对时易道:“得做胸外按压。”
说完, 她立刻脱掉碍事的外套, 随后将右手手腕置于胸骨下方, 左手放在右手之上, 双手交叉, 向下按压。
心肺复苏是一项有难度的体力活,一般来说,都需要几位医护人员交替进行按压。几十下的按压之后,医生的速度不可避免地缓慢下来,但陈绍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姜夏嘶声裂肺地哭起来,她几乎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发现陈绍的异样。
时易在另一身侧,低声道:“换我来吧,我能做这个。”
医生已经满头大汗,却在自己体力的极限之下,半分不敢放松。
“你可以吗?”
时易淡淡道:“我做过。”
“好,那你来。”
医生放下自己的手,时易立刻接替上去。
他到底是成年男人,力度合适。且手法专业,竟然像是一个学习多年的医学生。
医生松口气,看了一眼丈夫,冲他点点头。
中年男人替自己的妻子捏捏肩膀,叫她放松,待会儿可以继续接替按压。他边捏边心下暗暗称奇,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阅历不少。
与他的外貌并不相同,是个能靠得住的人。
时易的五官俊逸,轮廓分明,在用力的时候,下颌愈发显得坚硬。
他拼尽全力,能清楚地感受到胸廓在掌下下陷。
但陈绍依旧毫无反应。
或许只是因为温度原因,缓慢的变化传递而来。手掌下陈绍的体温越来越低。
就好像是……生命力在他的指缝间被一点点抽走一样。
他低着头,汗珠滚落,耳膜胀痛,呼吸急促。
手下的节奏乱了几次。
不远处的道路上,几辆车连续呼啸而过,狠狠刺向他的耳膜。
雪山上反射来的刺眼白光像是时空穿梭的轨道。
又是这样……
当年也是这样。
寒冷的冬季,他就在马路边,几米之外车辆疾如雷电,光影过隙,风驰般消失不见。
而他的眼前,也是这样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饶是十几年过去,噩梦依旧无法放过他。
他的罪还没有赎完。
时易的掌心发麻,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陈绍的胸骨不再起伏,脸色如白纸。
然而就在昨天,他还生龙活虎着,时易在房间外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些人的名字。
时易想都不敢想的名字。
沈阿姨,宋谦……
宋谦的腿!
倏地,时易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动,瞳孔收紧,厉声道:“陈绍,你他妈给我醒来!”
其余三人大惊,医生先道:“没有劲儿了吗?你休息一会儿,换我。”
“我也可以!”姜夏忽然哭着爬来,“我也会做心肺复苏,还能人工呼吸,我在学校红十字会工作过四年,你们相信我。”
她边说,边推开医生,倾尽可能地让陈绍醒过来,她将手掌叠放在胸部中央,按压数次后,又捏住陈绍的鼻孔,深呼一口气,口对口地为他吹气。
很快,陈绍的胸腔肉眼可见地鼓起来。
医生转头轻轻询问时易,“你没事吧?”
时易眸子黑沉,像是深不见底却再也不会波涛汹涌的死海。
他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
围巾的最后一针织完,辛念将两根木针拿掉,把一黑一白的围巾抖落开,展示在自己的眼前。然后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似乎是太过沉闷。
时易本来就是看着不好惹,若是再戴上这样一个黑色的围巾,岂不是更加难以接近。辛念琢磨着,又翻出自己装扣子的那个小盒子。
里面还存放着几个动物样式的布贴。
这都是儿时留下的东西,她一直舍不得扔掉。
辛念翻翻找找,终于挑出一个适合时易的样子的图案来。
一只狮子。
在辛念的心中,时易就是一个年轻的雄狮,健康且凶猛。在森林之中,能让其他物种俯首听从他的号令。
她存着私心,又给自己也挑了一个。
一头小鹿。
跟上次为时易缝在外套上的小鹿头一模一样。
辛念仔细将两个动物图案缝制在围巾的下摆处,然后又把它们抱在怀中。临近新年,辛念却是第一次不是特别地期待长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意味着与时易分别的日子也在逼近。
等到高中毕业,她还能有什么理由继续见他呢?
既然如此,在还可以相见的日子里,辛念想给自己多留一些念想。
她的心意见不了光,不如缝在围巾的角落上。至少在这几年的冬天,它可以紧紧贴着时易的皮肤,感受着他毛孔中散发的热气。
如果他不要了,那辛念就把围巾要回来。
至少这对围巾,要永远地在一起。
辛念又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还有两天,过了今晚,还有两天就能见到时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