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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79)

作者: 十二山君 阅读记录

蹭到墙边的时候,辛念慢慢探出头, 双手扒着边缘, 不敢动了。

低头见时易眸中荡起笑意,她佯装怒道:“你快去给我找个梯子呀?”

时易抬抬下巴, 挑起眉毛, 激将她,“敢不敢跳下来?”

辛念使劲儿摇头,“我不敢。”

“啧。”时易笑道:“看你这么熟练地爬出来, 以为你胆子变大了。”

辛念打了喷嚏, 可怜巴巴地趴在墙边, “时易, 你快让我下去吧, 我好冷。”

时易看着她, 想起了以前家门口的小野猫。

他搬来梯子,抬头跟辛念说:“回去把手套戴上。”

辛念着急下来,才不肯,就说:“我不冷。”

她窜下来,跳在地面上,扭头看着时易,“你、你回来啦?”

辛念手冷,捏成拳头,恨不得抱着他取暖,可是又不敢,只能贴近了一些,道:“你这次回来的好早哦。”

“嗯。”

时易面色恍然,他心里想着时雨的事情,想直接开口问,又怕吓到眼前这个胆小鬼。

他犹豫着,很久才问:“你今天放学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辛念微愣,打量着他的神色,咬了一下嘴唇,然后问:“你是说……你爸爸吗?”

时易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色,眼睛里像是盛满了刚刚融化的雪,干净,却不全是暖意。

忽然心脏揪着疼。

他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嗯,是……我爸。”

辛念睁大眼睛,看出了时易的伤心。

“没事吧?他没有去找你吧?”

时易的眸子里装着深深夜色,“你呢?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没有。”辛念摇摇头,“他没有找到我,你爸爸他只知道找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儿,但我把头发留长了,不过另一个女孩儿就有些倒霉了,所幸他也没能把她怎么样。”

辛念说着,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还狠狠踩了他一脚,估计他得疼好几天呢!”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放心吧,现在别人轻易伤害不到我。”她眨眨眼睛,又凑过去,“说不定你以后还需要靠我保护呢!”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时易心神一晃。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喉咙像是被人灼烧了一般,火燎的,却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时易觉得自己烟瘾上来了。

嗓子发痒的感觉此刻却并非不好受,反而浑身酥麻。

但此刻,有更好的缓解方法。

时易向前一步,忽然抱住了辛念。

他垂下头,低声道:“是么?”

辛念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脸颊贴着时易的胸膛,真切感受着热源。

她听到鼓点一样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许久,辛念才傻乎乎地问:“你说什么呀?”

“你会保护我。”

时易把头埋在她的肩颈,声音闷闷的。

“是呀。”

辛念踮起脚尖,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时易似乎在她耳边轻轻笑了笑,然后勾手捏了捏她的马尾,说道:“不错,听话了,知道把爪子冲向别人了。”

辛念抿唇笑了笑,感觉自己还没有被捂热,时易就轻轻放开了她。

她没有胆子抬头看他,垂着脑袋,不安地握紧双手。

时易又在这个时候开口,“回去吧。”

“啊?”辛念压下心中轻轻的失望,拧起眉毛,“你要去哪里吗?”

“嗯,找个人。”

“是不是……你爸爸?”

时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去吧。”

辛念站着不动,追问:“你要把他怎么样?”

“叙叙旧,你怕什么?”

“我才不信你去跟你爸叙旧。”辛念盯着他,“时易,你是不是又要去打架了?”

时易知道瞒不住她,就淡淡地说:“辛念,我是不是之前告诉过你,有些人别的方法不管用,只有挨顿揍,受皮肉之苦,他才能知道疼。”

辛念的眼睛染上一层水雾。

他笑了,又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跟你没关系,我早都想揍他一顿了。”

“可是……”

“你没有那种感觉吗?”时易抬手将辛念的碎发别在耳后,然后修长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下颌,“我时常会想,如果我的父母从来没有生下我就好了,或者说——如果他能死了就好了。”

时易的声音清凉,却带着恨意。

辛念微微迷茫了一会儿,然后一张安静的脸上竟然和他露出了相同的神色。

时易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勾起笑容,指尖蹭在她柔软的脸蛋上,轻轻地道:“辛念,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真的?”

“嗯。”时易呼出一口白雾,“所以你会理解我的决定的,对吗?”

辛念心跳停顿了一拍。

然后紧紧握住时易放在自己脸侧的手,目光中带着异样的坚定,“时易,我要你明天来接我。”

这不是命令。

而是愿望。

要他平安的愿望。

时易能懂。

他点头,贴近她的目光,道:“知道了,女王。”

辛念被他逗笑,一张严肃的脸不复存在。

她又原路爬回自己的卧室,看着时易开着摩托走远。

*

时易其实不根本知道时雨住在哪里,但是他清楚,老鼠是喜欢往阴暗潮湿的地方躲的。

他往燕城边缘开去。

那是一群自建房,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雪,厚厚的雪层几乎要将铁皮房压塌。

这里冬冷夏热,人口密度奇高。

时易还没走进就听到了里面的嘈杂声。

以及雪天都无法掩盖的恶臭味。

烟酒味,呕吐物的味道,排泄物的味道。

时易握紧拳头,他不敢想象,刚才时雨就是顶着这样的味道去校门口找辛念的。

他怎么敢?

时易迈着步伐,每一脚都深入雪地。

白净的雪被这里污染。

无数的脚印在这里踩过,变成乌黑的、介于水与冰之间的湿滑地面。

他忍着恶心,挨个推开每一扇门。

有人抬起头多看他两眼,因为时易虽然是一副不好惹的刺头样儿,但气质却是干干净净的,半分不像是这里的人。

房内没有地方,有人干脆坐在外面打牌,寒风将他们冻得指节粗大。他们看着时易,目光中全是恨不得将其洗劫一空的欲望,毫不掩饰。

屋内麻将牌相碰的声音不断,时易在打开倒数第二扇门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寻找的身影。

时雨是背对着他的,但时易依旧迅速认出了他。

这一认知让他几乎作呕。

旁边的牌友往门口瞥了一眼,拍了拍时雨,“哎,门口那人看你呢。”

时雨慢吞吞回头。

时易与他浑浊的目光对视。

忽然地,时雨咧开了嘴,露出不完整的一排牙。

牌友忽然捉住他的后劲,“孙子,你不是找了人要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