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96)
辛念握着逐渐变凉的玻璃杯,看着愈发暗淡的天色,把书包放在腿上,“我今晚在这儿写作业,我要等着他回来再走。”
饭后,辛念看着张明凯坐在门口算账,也坐在一旁,忍不住问:“算得怎么样?”
张明凯叹口气,摇摇头,“不太好,已经亏本很多天了,咱们这个地方地段好,租金很贵,这是每天固定要花的钱,而且只要是开门,水电费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今天易哥送走这最后一批客人,我们这民宿就彻底没人了。如果按照天气预报估计的那样,直到明年二月份天气才能转好……哎……”他深深地叹口气,“我觉得,我们估计是撑不到那时候。”
“这么严重呀?”
张明凯点头,“做生意就是这样,一步走错,很难回来,而且看运气,我们这次算倒霉,碰上了百年一遇的暴雪天,没办法,只能认。”
辛念扣着手指,“那……那怎么办?”
张明凯摇摇头,“等等易哥回来再说吧,大事还是得他来做决定,你别担心,没有易哥解决不了的事儿,我们都相信他。”
辛念点点头,“好,我也相信他。”
*
直到晚上九点半,时易才回来。
或许是因为在外面待了太久,他英俊的眉眼上都染上了风雪,辛念心脏像是别人拧了一把,把手里的暖宝宝塞进他手里,“冷不冷?”
“还行。”时易撸了一把头发,将雪化成的水滴甩下去,“你怎么来了?”
“我……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想过来蹭饭。”
辛念扯了个谎,她才不会说是因为他很久都没有回去了。
“吃了吗?”
“嗯。”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最近天气不好,民宿里供暖不太足。”
辛念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可是张明凯说还有事情要问你。”
时易回头,冲着其余几人道:“明天再说吧,这事儿也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你们休息两天,辛苦这么久,就当给自己放假了。”他拍了拍张明凯的肩膀,“多大点儿事,别愁眉苦脸的。”
张明凯搓搓脸,低着头,他知道这民宿花费了时易的全部身家。
论起压力,他应该才是最大的。
回到家,辛念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坐在时易对面,凑过去问:“你是不是最近很累啊?”
时易转着易拉罐瓶,掀起眼皮,下意识对面前这小骗子的突然关心表示怀疑,“怎么,有事儿?”
辛念把双腿盘上来,跪坐在沙发上,“你转过去。”
“你要干什么?”
“哎呀,我还能吃了你?”辛念学着他说话的样子,“你快点转过身嘛。”
时易换了个方向。
辛念看着他粗銥嬅短的发尾和坚实的后背,紧张地搓了一下手心,然后轻轻地把双手三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
当冰凉的手指贴在时易的皮肤的那一刻,他就笑了,肩膀抖得厉害。
辛念立刻停顿了一下,哪怕他是背对着自己,她依旧感到羞愤,气道:“你笑什么?我从小就给我妈按摩太阳穴,可是专业的。”
“哦,真厉害。”时易不正经地回答,突然抬手扣住她细白的手腕。
辛念轻轻一颤,却没有动作,任由他抓着自己。
只见他偏过头,吊儿郎当地扬起眉毛,“这么专业,不会还要收钱吧?”
辛念抿了一下唇角,“收什么钱呀,免费的。”
时易抓着她手疼,辛念轻轻动了一下,下巴稍微朝低,差点碰到时易的鼻尖。
他微顿,与她对视。
时易的双唇近在眼前。
她的目光立刻慌乱,甩掉时易的手,“你、你转过去,坐好,别回头跟我说话。”
“啧。”时易慢悠悠地把头转回去,“你怎么伺候人还这么大脾气呢?”
辛念不说话。
时易却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指尖在一点点发烫。
太阳穴似乎更加发胀。
一时间,时易竟然说不清楚自己是更难受了,还是更舒服了。
他干脆闭上眼睛,懒懒散散地向后靠。
这下,辛念是真的将时易将拥在怀里了。
她心跳如雷,只想坐起身来。
时易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忽然淡淡开口,“对你金主好一点儿,让我靠一会儿。”
辛念抿起唇,感觉自己与时易额头相碰的皮肤隔着薄薄的睡衣灼烧起来。
时易倏地睁开眼,抬起头,黑沉的眸子锁住她,“怎么不按了?”
“我……我后悔了,不给你按摩了,我要去写作业。”
说完,她就要推开时易。
“啧,你不是说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么?”时易拉着她的手,霸道地将其按在自己的肩膀处,“再给我捶捶肩。”
辛念用劲儿敲了几下。
小声道:“你可真会享受。”
时易笑道:“我也就只能在你这里享受一下,别的地方我哪里有这待遇?”他声音有些沙哑,“让我休息一会儿,今天出去送客人,车胎打滑,差点儿出了人命,我好累。”
他说得随意,辛念却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心疼,不再别扭的推拒,认认真真地为他按摩太阳穴。
时易鲜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大多都说些不太着调的话,此刻,这样的安静还叫辛念有些不太适应。
她便絮絮叨叨地给他说些学校的事儿。时易一开始还回应两句,后来渐渐不再出声,辛念一低头,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停下手。
头顶的灯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光暗之间,错落有致。
辛念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气中,跟随他挺直的鼻梁的角度,轻轻地勾勒了一下。
然后像是触电似的很快收回自己的手。
她扣住时易的肩膀,把自己的身体慢慢退出来,然后抱来一个枕头,让他舒服地躺下。
又在他身上铺了一层厚被子。
做完这一切,时易始终都没有醒来。
她蹲在沙发一旁,看着他。
从认识他以来,时易始终都是无所畏惧的,似乎也极少有疲惫的时刻。他从来没有一次,把自己脆弱的时刻暴露出来。
辛念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眼底的疲惫。
上个月,她在民宿听到瘦猴和他聊天,提及到了还钱的事情,她无意探究时易的家里事,不过几个关键词而已。她大约得知,时易欠了很大一笔钱,而且是要尽早还给他妈的。
……真奇怪,他还不到二十岁,能做什么事情欠自己的亲妈那么多钱呢?
躺在沙发上的时易微微侧了身。
辛念立刻一动不动,生怕他突然睁开眼睛。
但他没有,呼吸重新趋于平稳。
辛念微微松口气,又伸出手,在他的头发轻轻地摸了一下。
好硬。
像他的脾气一样。
辛念跪坐在地板上,想起今天的空荡荡的民宿和愁眉不展的张明凯。
如果他们真的在二月之前都没有客源,那时易会成功度过这次难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