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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真言(120)

作者: 八分饱 阅读记录

有人要走,有人要留,看似是选择,实则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我当时说,我是军人,它也是。军人只有两种结局,战胜,或者战死。”

蒋述抚上地堡深灰色的墙壁,手指缓缓下滑,在一道被轰炸出的裂缝处停下,“它如果失败,我会和它一起。”

齐砚行看着这位和自己年纪相近,却有着不同追求和信仰的朋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话说到这里,自己和蒋述,已经到了该道别的时候。

“这两枚戒指是我准备求婚用的,”蒋述将两个丝绒材质的戒指盒和一张纸条递给他,“你应该会比我先回首都,能不能帮我送到这个地址?”

“可以,但……”

这样一份沉甸甸的心意,托付给自己转交,齐砚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不等他说完,蒋述自己先改了主意,他收回戒指,“算了,还是我亲自带给他吧,求婚要诚恳一点,不然又要惹人嫌了。”

他冲齐砚行挑了挑眉,“要是求婚成功了,你可要来参加婚礼。”

“还办一次?”齐砚行半是惊讶半是调侃。

“那当然,”蒋述好像忽然放松了下来,将烟灰缸从腿上拿开,向后靠在椅背上,“我老婆矫情,很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不仅要再办一次婚礼,还必须比上一次的更隆重。”

齐砚行也笑了,“那我到时候一定来,带着家里人一起,也让你看看我们家小宝。”

蒋述抽走他手里的烟,放回烟盒里,“一言为定。”

晚上,齐砚行带着半瓶香槟,敲响了蒋述房间的门。

这瓶香槟是他半年前刚来到要塞时,蒋述特意开的,说要庆祝他们的项目正式开工,而剩下的半瓶则留给真正的庆功宴。

如今庆功宴能不能办成,还尚且未知,不如就把这半瓶香槟作为好友分别前的纪念。

虽然从香槟的意义来看,在这个时候喝是有些偏题了,但有机会结识彼此,在诸多无奈之中仍然惺惺相惜,又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香槟酒只适合慢慢啜饮,豪饮容易醉。

蒋述举起第一杯酒一饮而尽时,齐砚行阻止了他,劝他吃些面包片垫一垫,他还拿来了妻子亲手做的果酱。

蒋述一听是齐砚行从家带来的,顿时起了兴致,迫不及待想尝尝对方妻子的手艺。

结果他刚打开罐子,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忍着笑,将罐子递给齐砚行,“齐副总师,这个果酱……好像是坏了。”

齐砚行一愣,不可置信地接过来,凑近闻了闻。

……果然是变质了。

齐砚行捏着罐子,脸色一下子变得很臭。

蒋述在这方面算是非常了解他,看出他是在后悔,怕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可别是舍不得吃,一直放在桌上看着吧?”

“从家带回来的,这都多长时间了?天气又热,早该吃完的。”

罐子的纸标签上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草莓,一看就是小孩子的作品,里面的果酱也是妻子精心准备的,这下因为自己“过度节俭”,反倒全都浪费了,齐砚行心情能好才怪。

蒋述又忍不住调侃道:“看来我还算是个重要人物,齐副总师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果酱,今天给我带来了。”

“……”

齐砚行一言不发,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香槟,学着蒋述刚刚性急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蒋述见状,不禁大笑了起来,赶快也陪了一杯。

半瓶香槟,配着没滋没味的面包片,两个人都喝到有些微醺。

齐砚行酒量一般,容易上脸,蒋述倒是还好,所以他在看到齐砚行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的时候,还以为这人是彻底喝大了,想在这跟自己比比枪法。

喝多了手不稳,万一走火了可是大事,蒋述欲把枪夺过来,抬眼却发现齐砚行目光清明,似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这把枪是我改装过的,后坐力、上膛速度、机械性,都比以前更优。”

“不知道蒋副总师愿不愿意和我交换?”

蒋述低头看着那把P08手枪,一时语塞。

他自己也有把一模一样的,跟着他两年多了。一把趁手的配枪,既是战场上的忠诚搭档,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军人的灵魂,按理来说,自己的配枪是绝对不能离身的,哪怕是最亲密的战友,恐怕也不会在大战前夕交换配枪。

然而蒋述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接过了齐砚行手中的枪。

“交换配枪……在过去的骑士军团中,确实有听说过这个讲究,”他笑了笑,“不过,齐副总师一向不爱以军人自居,今天也算是为我破例了啊。”

啪地一声,手枪上了膛。

蒋述动作利落,已然感受到了这把枪改装后的不同,他拿出自己的配枪,郑重其事地交到齐砚行手中。

齐砚行稳稳接过,“谢谢,我很荣幸。”

时间不早了,明天一大早,齐砚行就要随指挥部转移。

和蒋述道别后,他压着些五味杂陈的滋味,转身拧开房门的锁钮。

“老齐。”

齐砚行回过头。

不知是蒋述有些醉了,忘了一直以来坚持的习惯,还是今晚的交心打破了某条界线,总之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省略后面的职务,用老友的方式称呼。

蒋述快步走上前,将已经拉开的门重重地按回去,顺手反锁上。

“老齐,你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他紧紧扣住齐砚行的手腕,声音隐忍而颤抖,“我也一样。”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蒋述用了气声,此刻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宁愿死在要塞,和我自己的心血埋在一起,也不想被那些中央军控制。”

“他们做的那些事,也配得上这身军装?”

“我明白,”齐砚行心下一沉,反握住他的手,也压住他陡然窜起的激动,“我都明白。”

交握的两只手都在暗自用力,并非在较劲,而是一种不得已的交流方式,对视之间,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话语都已彼此明了。

蒋述率先卸了力。

他舒了口气,低头替齐砚行扣紧枪匣,压低声音说:“虽说是转移到后方,但你的处境未必会比我在这里安全,你千万要多保重。”

“小心经常出现在你周围的中央军士兵,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他们的监视下。”

“你也是,万事小心,”齐砚行朝他伸出右手,“我们首都见。”

蒋述:“首都见。”

这一瞬间,像极了某个场景在重演,只是同一人物的处境不同,心境也大不相同了。

“我们要塞见。”

“我们首都见。”

这若是两句台词对白,若是放在一出已经开场了的剧目中,大概是一句开头、一句居中,唯独不知会以何种方式结尾。

最后道别时,齐砚行向蒋述敬了自他三年前成为“军人”以来的第一个军礼。

至此为止,两人之间不需要再说任何漂亮话,例如我如何支持你,理解你,敬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