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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一顾(144)+番外

作者: 起一声羌笛 阅读记录

还是那个山崖,山崖上还是悬挂着同样的纱灯,纱灯下映出道君的面容,一向冷静甚至冷清的沈遇,此时面色带上了几分急促,他伸手要抓住顾茴的手,却被后者闪开了。他额际跳了跳,但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不能看着顾茴一意孤行,犯糊涂,触种怒。

“为什么不杀幽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南宗如今面对的局面。

“为什么要杀幽王?”顾茴反问,似乎真的不明白。她心道沈遇跟白瑶一样,永远掂量不清自己的斤两,要不是他腔子里她的命珠,他以为自己能进得了南宗,见得到她堂堂一宗之主?居然还觉得自己有脸让她解释为何不杀幽王。顾茴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这些不耐烦。

沈遇看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咬了咬牙:“鹤顶山事件,你就那么确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这么确定跟他有关,听你那小徒弟说的?”

“我知你对白瑶有意见,可她从不说谎,更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这次顾茴没有反唇相讥,她不屑地“嘁”了一声,外加翻了个白眼,被纱灯照得清清楚楚。

看得沈遇眼皮子一跳,死死看她:“你就这么信他?”

“你不也信白瑶。”怎么只许他有相信的人,别人就不能有。

“这不一样,他是幽王!”他是喜怒无常想杀就杀的幽王,是亦正亦邪的幽王,是干得出杀人掏心这样事儿的幽王。沈遇有些烦躁,夭夭怎么能把幽王跟白瑶相提并论。白瑶纵然有错,但本性天真纯善,幽王?!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让道君沈遇指尖发凉,他盯着顾茴,慢慢问道:

“你.....是不是.....”

纱灯好像在风中晃了晃,沈遇盯着顾茴的视线似乎都跟着晃了晃,他蜷了蜷冰凉的指尖,掌心触动了指尖的冰冷,才说出后面的话:

“真的喜欢.....他?”不是气话,不是一时迷惑,是心悦到为了他,正邪不分,与世为敌?

第52章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到是非不分。

沈遇垂落的手已经成拳,眼睛一瞬不瞬盯住眼前人,终于问出了那个让他惶恐不安的猜测。这一刻似乎山顶的风都静了静,等待着山崖边神女的答案。

喜欢?顾茴顺着沈遇的问题才第一次从这样一个角度思考。重生归来压在她心头的东西太多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破境,如何在最短的时间不断破境,如何让自己被宗门需要以此获得保护对抗白瑶和沈遇,如何保护巫山人不受那些虎视眈眈瞄准黑丹的人的戕害,后来她要考虑如何前往上古秘境,要考虑开宗立派要面临的挑战和问题.....至于陆湛,她要考虑如何安抚对方无常的喜怒,如何跟他建立最稳定的联盟关系,这段关系该建立在怎样的基石上才能更长久.....甚至,永远坚不可摧,永远不要改变。

她甚至仔细考虑过与陆湛结为道侣的得失利益,考虑这是不是一个对于巫山和她来说最好的选择。但她从来没考虑过,她,是不是喜欢陆湛。

喜欢?巫山尚不知去处,南方帝君还虎视眈眈,她连命珠都没取回来,对沈遇尚且不能为所欲为,连白瑶都不敢下手捏死.....在这些丛生又彼此牵连的事件里,她个人的喜欢,微不足道。

甚至她个人的情绪、偏好,都微不足道。都是可以被压抑的,可以被改变的。只有往前,只有巫山,才始终重要。

可是,如果对方是陆湛呢?

这一刻顾茴的目光好似起了雾,蒙上了纱,浸入了太多迷茫。

喜欢?是每个清醒的日子都在盼着他快来吗?是每次从穷桑树上跃下都会欢喜地想起上次被接住的感觉吗?是即使终日一个人面对着云海从日出到日落,从月亮初生到月西沉,都不觉得孤单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顾茴能确定的是她曾经,欢喜过眼前这个父神所说的她的命中人。

她义无反顾封印神格入红尘轮回,大约不只是为了成一颗真正的心。

这样的喜欢,好像树上的嫩芽,在春风中瑟瑟生出,在阳光正好的夏日蓬勃生长,那么绿,让你看着都觉满心希望,你以为它会一直这样绿下去,那片在风中快活抖动的绿叶自己也以为。可秋天会来,冬天会来,顾茴曾亲眼看着绿色褪去,看着树叶枯萎,最后随着一阵西北来的风,那片叶子落在她的脚边,曾年轻的神女小心翼翼蹲下,亲眼看着这片落叶终于成泥。

与漫长的神生相比,顾茴几乎要觉得所谓“喜欢”“心悦”是如此短暂,该是心血来潮时“耍一耍”的一股炽热,但该更聪明一些,不要让火烧到自己的手指。

只是如果对象是陆湛呢,她却不愿这样想。那是她交付后背的人,谁也不可以伤害他,她也不可以。因此,她宁愿不去想。

顾茴看着沈遇:“你说的‘喜欢’是像你喜欢白瑶那样的‘喜欢’吗?”他要跟她讨论这个?可以,但最多讨论他与白瑶。而她与陆湛,不是他可以讨论的。

紧张不安等待的沈遇好似被骤然一击,直冲心脏,正中靶心,他几乎差点稳不住身形。不是因为顾茴的话,不单单是因为顾茴的话,而是顾茴此时疑问的神态和语气,是她提到这一切的反应。

正如顾茴了解沈遇,沈遇其实也很了解顾茴。

可正因为了解,此时的沈遇才突然陷入一种彻底的无力感中,让他几乎觉得难以呼吸,因为他发现顾茴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与白瑶。同时,她真的在乎——幽王。

对于幽王,她这种拙劣的转移话题,几乎就是告诉他,他不该提。

而对于他与白瑶——

对于这两百年,从知道顾茴归来的那一刻起,沈遇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在斟酌着说辞,一遍遍形成,又一次次推翻,他一点点推敲自己应该要怎样给顾茴讲述、解释两百年来的一切。可就是这一刻,沈遇清清楚楚看到,顾茴不在乎。

他为此所有不成眠的夜,他的痛悔怯惧,都好像是只困住他一个人的城。

顾茴说起他和白瑶,就像在说一个无关人的爱恨。她只是单纯的好奇,只是非常平和在请教,就好像曾经的公主,问起他五两银子和五百两银子的差距,她跟他确定“差这样多”,她当时的表情跟此时一模一样。

而对于幽王,她几乎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下意识地选择就是保护他。就是不让任何人包括他沈遇,冒犯他。

意识到这一点,沈遇从那座困住他的城被送入令他窒息的地狱。

道君只觉无助无措又无望,他只能无措与她分说对错利弊,“就是——,你也不能为了这样一个人,与整个修真界作对.....”沈遇甚至不知自己再说什么,徒劳地抓着一根稻草,甚至不是救命稻草,他只是胡乱抓住点什么掩饰自己突然发现的事实,给他带来的致命一击。

顾茴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觉笑出了声:“与世界为敌这种事,咱们还真是——殊途同归。”沈遇为白瑶曾选择与世界为敌,顾茴心道她如今面临的选择不就是:诛杀陆湛和以世界为敌。可对她来说,这甚至不构成选择,永远不背弃自己的盟友,这是决定。不背弃陆湛,这甚至好像都不需要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