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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一顾(237)+番外

作者: 起一声羌笛 阅读记录

顾茴隔着时光凝视烛火阴影下始终一动不动的陆湛,心里又酸又涩:他怕我吃苦,怕我落单。

正是在这次追逃中,那个声称乃她亲父的人,让黑衣卫的箭偏了一寸,入了沈遇左肩,令她以命珠相救,绝了自己的后路。

爱一个人,才会总认为她柔弱不堪。而帝君不在乎她,自然认为她无坚不摧。

顾茴看到陆湛大约疲倦已极,身形男了异,扶住桌案才再次站稳。他始终攥紧的右手松开,露出了内中之物,是她此生唯——次拈了针、动了线绣的荷包。可是,这个荷包,甚至不是绣给他的。

时光之流激荡,溅起的水花打在顾茴脸上,又苦又咸。

顾茴转身趟过河想直入这个有陆湛的院落,她想对她说,不是逃,是回来,她为他而来。可却被结界死死挡在外面,她搅动了结界,破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可不过瞬间,结界重新封死。顾看到书房中陆湛突然起身,推开了窗,向黑夜张望,他喊:“天天?”

然后顾萆看到一身甲衣的陆湛自嘲一笑,低声道:“疯了……她只想逃……却以为……她来了……”

顾茴怎么都破不开结界,这不是她可以进入的节点。她最后看了陆湛一眼,立即回神继续往前,她要赶紧找到轮回入口。

她趟过那个十六岁的春天,那个春天她与摄政王彻底决裂。从此,陆湛似乎再也懒得任何伪装,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儿,挑衅他的,杀;质疑他的,杀;阻拦他的,更是直接杀。那一年,大楚的地牢关满了高官文人,大楚刑场上的血就从来没干过。他杀了陆家长房嫡子,残杀手足,所有人视他罔顾人伦,没有人性。他甚至当着皇帝的面杀了皇帝唯一的儿子,诛杀皇子,大逆不道,天当诛。

从那个春天开始,陆湛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以绝对的铁血手段实践着他的意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残暴嗜血摄政王,是死死附在他身上的标签,这样一个独夫,人人得而诛之。从他寄身的陆家,到整个大楚,谁不恨他。他出现的地方,所有人噤声。他以说一不二的铁血手段,弹压一切动荡,稳定了当时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大楚。却背负一身恶名,在大楚所有人眼中都是恶鬼一样的存在。

直到摄政王放下一切入了大荒山,彻底离开了大楚。大楚短暂的狂欢后,就是彻底的土崩瓦解。

顾茴趟过这段时光,只偏头看了一眼这时的陆湛:他苍白的脸再无一点表情,他的手中握着穹刀,刀尖始终滴血。顾茴心疼地想,他握刀的手,该是早已伤痕累累。他穷尽一切力量拉住一个驶向末日的王朝,早已满身伤痛,疲倦异常,可他就是不松手。他不图名不图利,既不结党营私,对美食美人财货一律没有兴趣,可他偏偏要拉住一个早已衰朽的王朝。

因为,我是那个王朝的公主。王朝灭亡,百姓可以做新朝的百姓,臣子还可以做新朝的臣子。而她这个有名的祥瑞公主,注定无国可依,为人争夺,任人鱼肉,绝无好下场。谁都可能活下来,独她作为一个符号,必要殉国。

顾茴继续向前,水流缓了一些,此时该是一切还好,大楚还维持着表面的歌舞升平,而摄政王还努力在世人画下的格子中,耐烦地周旋。

终于,找到了轮回入口。

顾茴回身,看向身后时光之流里的陆湛:疲惫的、沉默的、苍白的、厌倦的、染血的……

她轻轻向他挥手,然后转身,迈入了轮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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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后宫,最显眼的两个言殿,一个是如今陛下最宠爱的郑贵人所居的关睢言,另一个就是大楚祥瑞公主打小居住的薛荔言。十六年前公主带血珠出生,楚国最有名的大巫亲自前来,预言这位公主福瑞满身、贵不可言,身系大楚安危。楚王大喜,赐宫。内务司不知拟了多少象征祥瑞福气的宫殿名,大巫均摇了头,为公主合八字亲定了“薜荔”两字。

一晃十六年。

此时薛荔宫内十六岁的公主正犹豫不知该选哪只钗子,按说该戴及笄那日沈遇送她的那只,可难保今天不会遇到陆湛,给他看到,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保得住这只钗。

二十四岁异姓封王已经让人瞠目,更不要说先帝遗诏亲定陆湛摄政。说是先帝遗诏,到底是生前写的,还是死后写的,那可真是众说纷纭。更不要说继位的皇子儿子都有了,结果遗诏中愣是点名了异姓王摄政……这就是生前写的,怕不是摄政王握着老皇帝的手写的?如此荒唐。可大楚这些年的荒唐事儿还少吗?别的不说,就先帝整出的那些幺蛾子,哪一件拿出来,不比这件荒唐?

不管暗地里多少猜测,明面上,除了那些早就写好遗书找死的,谁也不敢当着陆湛的面说什么。公主就是敢,也犯不上,她从不理会朝政,嘴里都是忠良,内里一个比一个龌龊。

她只合掌默祷,干万千万不要遇到陆湛。公主眼睛闭得紧紧的,很是虔诚的样子,念念有词:“苍天在上,如果能不遇到陆大人,信女可以少吃肉不吃桂花糕天天练大字……苍天在上,信女说错了,信女可以少吃肉少吃桂花糕尽量记得练字…算了去掉练字,信女觉得苍天不会在意我等凡人练字这些小事……苍天在上……”

十六岁的公主听到有人在门外扑哧笑了一声,声音熟悉得令她心轻轻颤动,她茫茫然上前,推开了内室房门,门外一个女孩正看向她。

那一刻,公主就知道,女孩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她们两两相望,然后同时走向自己。

两人合二为一。

此时暮色四合,皇宫里一盏盏宫灯早已亮了起来。而皇宫外的都城,高门大户正是笙歌正浓,市井街道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薛荔言刚回来的辛夷脸色难看得很,看到迎过来的辛正问了一句:“姐姐怎么出来了,不在公主跟前伺候着?”辛芷先是一笑,低声道:“公主为了今晚的灯会,兴奋地满屋子打转,哪里还有咱们站的地儿,把人都撵出来要自己挑衣裳首饰呢。”

辛芷辛夷都是公主身边最得用的人,前者说着话就打量辛夷脸色,不用说这又是跟关睢宫的人别扭上了。那个郑贵人,明着不敢怎么样,背地里逮着机会就恶心人。尤其是从公主和摄政王闹翻了后,她的试探更是无处不在。大些的也不过是内务司先给谁做衣裳,小些的就是膳房的一碗汤。

这个郑贵人是下面势大的异姓藩王的女儿,早在七年前,作为郡主来楚言的时候,就跟公主结下了梁子。后来成了皇帝的贵人,外靠势大的娘家,内仗皇帝的恩宠,天天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专找机会恶心公主。

辛正催促,郑贵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管她呢,她们且快去为公主更衣,别误了公主同沈公子的上元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