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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满月(15)

满月觉得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是认真的,戚先生。”

“我也是认真的。我不需要。你不是应该尊重病人自主意愿吗?”

“前提是这个病人真的能作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所以你觉得你才能为我做更好的决定?”

满月很疑惑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心理医生:“我可以问一个失礼的问题吗,戚先生?”

他冒犯也不止这一回了。上次直接激得戚崇衍动手,这次戚崇衍不觉得他还能更失礼。

“你不想看心理医生,是当真觉得自己不需要,还是你并不想让自己好起来?”

“你以为我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他们都没能帮上忙吗?”

“嗯,而且我已经熟悉他们的那套技巧。”

满月一针见血:“是心理医生的办法没有效果?还是你不希望他的办法有效果?”

戚崇衍听懂了他的暗示,但佯装不知:“谢谢你,满月,但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对话陷入了僵局。

满月见过不少抗拒心理医生的患者,有的人从思想上就不认同精神疾病这种概念,他们把精神疾病等同于“脆弱”、“敏感”、“矫情”;有的人则认为精神疾病不需要治疗(也可能是因为心理咨询费用比较高并非所有人都能承担);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他们可能接受过心理治疗,但效果不佳,从而怀疑心理医生,或者压根不认为自己能好起来,又或者像戚崇衍,不希望自己好起来。

心理治疗和物理治疗是完全两个领域。要达到好的心理治疗效果,首先要患者本人希望自己的心理问题能够得到妥善的治疗。换言之,他是向往心理健康的状态的。如果患者都不想好起来,那么即使是神医在世,也不可能治得好这个病人。

无论如何,要给戚崇衍请心理医生,首先必须征得本人同意。如果他本人不乐意,满月不能勉强。

戚崇衍已经在转移话题对象:“你的恐惧症,有看心理医生吗?”

满月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治疗经历:“我从记事起就看心理医生。”

“这么多年都没治好?”

“我天生还有一些高功能自闭症,现在通过治疗已经好多了。”

“确实看不太出来。”

“所以坚持心理治疗是有效果的,这个周期会很长,但是一定会有效果。”

戚崇衍喜欢他努力说服自己的样子:“怎么治?”

“我们有一个医护人员的心理互助会,有同样心理问题的医护可以结成互助小组或者伙伴,进行心理疏导。”满月介绍。

戚崇衍点点头:“所以还有很多跟你一样的恐惧症?”

满月提到这里有点泄气,两边腮帮子还被南瓜馅饼塞着就咕噜咕噜地说起来:“本来我有个不错的互助伙伴。但是上周我还被他邀请晚餐约会了。我觉得很可惜,他各方面都很优秀,结果就是我必须请心理医生换掉他,因为这肯定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互助活动。谁能知道我这整个星期都提心吊胆的,怕碰到他,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他被换掉。我觉得他肯定伤心了,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戚崇衍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低笑:“以你的能力和容貌,想必很难有一份单纯安静的生活。”

“是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我真的很困扰。”满月叹气。

“追求者很多?会缠着你不放?”

“缠着的倒是不多。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送礼,有时候你不知道好不好收这些礼物,有的并不是贵重东西,但看得出来很用心,而且他们并非明确有求于你。收了吧,后患无穷。不收吧,好像显得不近人情。还有时候他们可能会是你身边得力的人或者亲近的人,就更难拒绝得比较体面……”

“我能理解。”戚崇衍不动声色地说。

满月就觉得他是真的能够理解,毕竟戚崇衍长相英俊,又年轻贵重,追求者必然多如牛毛。

戚崇衍挑眉:“我能加入吗?”

满月一怔:“什么?”

“心理互助会。”

“可是……这是只限于疗养院的医护的活动。”

“我们可以做互助伙伴。”戚崇衍提议:“你需要一个新的伙伴,我需要心理辅导。这样你既不用重新找伙伴,我也可以得到一些帮助。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互助会,说不定换个形式,我更能接受。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满月考虑了一下:“我要问一下光明。因为这个活动是他负责的。”

戚崇衍露出完美的微笑:“当然。如果你还觉得向你的前伙伴解释有困扰,你也可以把我搬出来。你就说,是我强行要求你成为我的伙伴的,而你不能得罪我,因为我现在是疗养院最重要的客户。我不介意你这么说。”

满月都有点愧疚:“没必要对你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就这么决定了。”戚少爷一锤定音。

“你要和戚崇衍做互助伙伴?”光明甚至有点惊讶:“你们说了什么?”

满月诚实地把他们的对话简单叙述了一遍:“我觉得或许可以试一试。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样对其他的医护或者病人不公平,我也能理解,我们不能因为他是戚崇衍就打破规矩,这应该是为医护们提供的一个活动,不应该有其他人加入。”

光明认为问题不止是做个互助伙伴这么简单。他惊讶于一向不爱交际的自家院长竟然能同意一个认识只有一周的人做互助伙伴,而且这个人一周里面的前三天基本都处于昏迷状态。

他觉得有必要搞清楚怎么回事:“满月,你和戚崇衍好像已经很熟悉了,是吗?”

满月觉得这个形容不太恰当:“我们之间有一些共同点。他能理解我的一些感受。”

“那么,我可以认为,你把这份‘理解’当作‘友谊’来对待,是吗?”

“我愿意做他的朋友。我觉得他也愿意做我的朋友。”

光明叹了口气。他抚摸着这个他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的发顶,露出担忧的神色:“满月,你要知道,有时候,‘理解’是一把非常有效的武器。人类会把‘理解’包装成为‘友谊’、‘爱情’或者‘亲情’,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它们可能相去甚远。甚至,这份‘理解’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满月听懂了:“你觉得戚崇衍在欺骗我?”

“我不确定。但是我有所怀疑。”

“你认为他假装理解我,好让我们能变成朋友,实际上另有目的?”

光明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假如他进入了互助会,对疗养院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满月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你觉得他对疗养院的安全是个威胁?”

“满月,戚崇衍不是一个普通的病人,他是大陆最有权势的家族的继承者,除了机械师这个身份以外,他本身带有一些政治成分在身上,说他是个政客都不为过。他代表的也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背后的戚家,以及整个人类族群。这样一个人,他不可能对疗养院过分信任,对任何人他都不会太信任,太亲密。而且,我认为他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了,从他询问疗养院的历史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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