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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满月(32)

清晨,满月从无梦的睡眠里醒来。窗外还只有模糊的微亮的雾气。

他打了个冷战,往被子里一缩,床铺边缘没被体温熏暖的凉气刺到了脚心。

他怅然若失,通讯器快速的一声铃响差点被他忽略过去。他打了个哈欠还是把通讯器拿过来,点开刚刚收到的最新信息。

是戚崇衍发来的——

走之前,一起钓一次虾吧。

作者有话说:

两位第一次有了原则性的分歧。这一章其实也能看出戚崇衍和满月的不同。戚崇衍是一个思想觉悟非常高的人类,他的核心是“以身殉道”,是康德说的“人是目的而非手段”。而满月虽然看上去像人,科学技术比人类高,但他的核心仍然是动物。

(PS:我不是想表现谁更高尚或者谁对谁错,我是想表现他们俩有本质区别。人类的伦理只适合人类,拿人类的伦理要求所有物种也是不应该的。)

第19章 自然没有宠爱过人类

满月怔怔地盯着那条信息看了一会儿。

确定信息的确是戚崇衍发来的后,他才回复:“那就周六一起去吧。”

关闭了回复界面,系统显示还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歌赛发来的——

亲爱的满月,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才联系你。你在邮件中提及的材料和信息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很高兴你能想到联系我。关于大陆基因病发展的详细情况和病例分析,我整理了一些资料发到了你的邮箱里,或许能够帮上你的忙,请记得查收。

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场二次加速的危险性可能超出我们的预计。我们发现,二次加速的病人从病发到死亡的时间比一次加速的病人平均快6-10倍,即使对于接受过中长期基因治疗的病人来说,二次加速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并且,我们发现,二次加速对于病人的大脑系统和神经系统的破坏力尤其强,对于有精神基础疾病的患者来说,二次加速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与我的团队正在研究二次加速的基因组区域规律性,以及人类基因的主动保护机制,我相信这可能是另外一个可能拯救人类的方向。但我的身体情况最近不太好,这使研究的进展比较缓慢。我希望自己能撑过这段难熬的时间。

请保持和我联系,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疗养院的事情。我想念你,想念光明、银星和所有疗养院的同族。我爱你们。请代我转达思念之情。

这下满月是真的醒了。

他反复把这条长信息看了三次,然后到邮箱里打开了歌赛发来的资料。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都泡在办公室里研究这堆庞杂的材料,下午,他召集了疗养院相关负责的主任专家在办公室里开了一次临时讨论会,将疗养院实验室现有的研究结果进行了比对分析。

实验室在这两周上报了4例新的二次加速病人,截至到他们开完会下班的晚上六点,疗养院一共已经出现了8例二次加速病人,1例死亡,其他7例仍然在治疗中。

这样一来,重症监护室一下子就变得满满当当的。急救科不得不申请整理改造一部分三级实验室的区域代替重症监护室,将二次加速的所有病人统一转移到该区域进行治疗。满月下了班不放心,还是去看了看,其中有两名新的二次加速病人是已经进入二期基因治疗的病人,这直接验证了歌赛的结论,即进行过中长期基因治疗的病人仍然逃不过二次加速。

光明也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会联系歌赛,最好能做一次电话会议沟通。”

“我很想知道她的身体情况。她不会轻易抱病喊痛,我觉得她的情况可能已经很糟糕了。但我不敢细问,她一定会伤心的。”满月说。

“事实上,她还能坚持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光明感叹。

“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去探望她?派一位主任或者院办的助理去。”

“浊水应该有很多我们的……同族在。”

“我总是不放心。她年纪太大了。”

光明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觉得她的时间快到了?”

满月咬着嘴唇:“她已经137岁了,即使在同辈里面她也算是高寿的了,当初跟着她一起到大陆的团队成员里还剩下多少?她早就应该退休,安享晚年,她这一生已经足够辛苦足够操劳了,如果人生的最后时间也要在实验室里度过,是不应该的。”

光明叹了口气:“是应该提前准备,如果她突然倒下了,浊水和我们都会有很大麻烦的。”

“最好是她能回来。这里是她的家,她在这里会过得更舒服,更安心。”

“恐怕她不会愿意的。只要她还没有为约书亚的事情释怀……”

满月皱着鼻子:“那都是70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不能一辈子耿耿于怀。”

光明态度很认真:“这里是她的家,这里也是约书亚的坟墓。她当年离开这里就是为了逃避这个伤心之地。如果她愿意回来,我相信她早就回来了。”

满月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就是我不赞成医患关系发展成爱情的原因。”

光明笑了起来,满月的纯真总是能让他敢到愉悦的:“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我会尽力劝说她的。无论如何,我们确实应该见一面,我们是家人,哪有家人总是避而不见的呢?”

满月也许久没有见过他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实在不行,我去大陆见她也可以。”

光明拍拍满月的肩膀:“你不是要和戚崇衍去钓虾么?”

满月本来不想答应戚崇衍的。钓虾是一个私人的活动,是属于他自己的活动。但戚崇衍要走了,以后他们应该也不会见面了,把钓虾当作告别活动的话,满月觉得不过分。

周六早上他们从疗养院出发,满月开车,醋栗坐在副驾驶上——那是它的位置,它轻易不肯让出来——戚崇衍坐在后排。小车晃晃悠悠深入树林的腹地。

雨刚刚停,天空向下坠,向着更深浓的广袤的森林倒去。林道里,闪着晶亮冷光的水珠下面,蘑菇长了起来,红的、黄的、黑的、彩色的菌伞连成了片,一只刺猬从树洞里爬出来,对长满竹荪的石块嗅了嗅,把菌根刨出来抱起就跑。野兔和松鼠同时看中了大片的榆黄蘑,松鼠最后没敢和兔子打,先跑了,它的决定是明智的,因为兔子的背后还有一只狐狸悄然跟随。

更远的地方,羊的叫声若隐若现,是成群的青山羊,细看地上还能找到羊群的蹄痕,数量恐怕在二十只以上,所过之处把落叶、蘑菇踩烂了,汁肉融化了把泥土染成漂亮的颜色。忽而起了一阵风,把树梢积聚的水珠吹落,打在车顶棚上,噼里啪啦一阵轻快的小雨。

戚崇衍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路旁的狐狸身上:“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人类被自然针对了。”

万物生长,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兔子吃蘑菇,狐狸吃兔子,落叶成泥,于是又是一个循环。天地包罗万象,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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