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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满月(6)

幸好他们离家很近了,山道尽头能看到一栋木屋。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停在木屋背后的醋栗树上。硕大的醋栗果实闪烁着腥浓鲜丽的光泽,仿佛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只见屋前、后院和屋顶上早已落满了大鸟,全是天鹅,大多数是黑天鹅,饱满丰厚的羽毛簇拥在一起,将整个屋顶涂得乌黑。

“抱歉,我回来晚了。”满月摸了摸蹲在走廊门口一只幼鹅。

天鹅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摇摇摆摆跟着他进门。还有两只鸟直接从窗户飞了进来。满月先把怀里的天鹅放下来,给它留了点虾干,然后去找急救箱。

趁着它进食,他给它做了初步检查,判定主要伤口在左腿上,然后给那条骨折的腿做定型包扎,又处理了翅膀上的外伤,将它放到走廊的一只草扎的鸟窝里。它还算温顺,可能是见到有同伴在,即使上药的时候也没有过度挣扎。伤口处理完之后它喝了点水,安静下来。

满月洗了个澡,从冰箱里把一碗莲藕汤拿出来,加热后把碗抱到走廊上去吃。

受伤的天鹅窝在他脚边,不断有其他天鹅飞过来,散落在走廊上,有的仔细地梳理羽毛,有的相互追逐玩耍,还有的选了个满意的位置就将脑袋埋进胸脯里睡去。满月把碗里的虾干挑出来喂给它们,但没有鸟过来争抢。他朝那只受伤的家伙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嗯?你有名字吗?”他看着它红色的醋栗果实一样的喙。

大天鹅歪着脑袋,露出无辜的表情。

满月决定给他起个名字:“那就叫……醋栗好了。你好,醋栗,我叫满月。”

大天鹅低低地叫了一声。引起其他天鹅此起彼伏的鸣叫。

满月被逗笑了:“欢迎你,醋栗。”

接下来整一天都是用来休息的。

满月一觉睡到了午后,通讯器把他吵醒了。他闭眼在床头柜摸了半天没摸到东西,终于懒洋洋把眼睛睁开,昏暗的卧室里一道幽光被压在枕头下面,他爬起来,把通讯器刨了出来。

是光明发来的通话申请:“你睡醒了吗?抱歉,我不想打扰你睡觉的。”

满月对着通讯器投影的光明的头像打了个哈欠:“没关系,我睡够了。”

光明看起来很严肃:“你还记得407号病人吗?他出了点问题,恐怕需要你回来一趟。”

407号是4楼的病人,4楼是三级基因修复实验室,属于疗养院高等级的实验室,里面是进行第一期基因修复治疗的病人。而且满月记得,那是个儿童患者。

他脸色一变:“好,我马上回来。”

他们在实验楼4楼汇合。

满月先去换防护服。这是进实验室的硬性要求,为了让医护人员得到恰当的保护,等级越高的实验室对医疗防护服的要求越高,进三级实验室要求穿双层防护服。

这是一种双层连体服,内层连同面罩和头套设计成一体式,薄而软,紧贴皮肤,除了面部五官其他身体部位全部都能被覆盖住。特殊的、昂贵的材质使防护服能够吸收身体体液,并产生热能,根据外部环境的温度变化来调解维持体温,以便进行高温或低温实验。外层质地坚韧,不易破损,按照航天防护服的标准来设计,不仅防弹防燃、抗菌抗毒,对所有医疗放射性射线都有很好的防护作用。

最重要的是,它具有高等级的防核辐射功能。

除了防护服,帽子、手套、防护面罩和防护靴也都是必备的。

光是穿戴这一身东西,就要耗去不少时间。满月做得很仔细,他有条不紊地完成全副武装后又进行了二次检查,防护面罩的松紧带稍微有点紧,勒得眼眶疼,他调整了一下,检查确保面罩供氧功能可以正常工作,才进入消毒缓冲带。

温度开始低下去,四处落针可闻,空气是一股刺激的消毒剂味道。

实验室浸泡在冷彻的海水蓝色的灯光中,满月觉得自己在下潜,深海的压强往他的胸口沉沉地逼迫而来。他觉得应该是防护面罩还没调好,太阳穴一阵微小的刺痛,他像一只属于浅水区的鱼,从形态各异的礁石珊瑚一样的治疗舱、操作台、检查设备、浮动屏中穿过。不断有经过的医护朝他投来目光,他有点眩晕,脚边踢到地板上一只碎掉的护目镜。

玻璃碎片散了一地,两点拇指大小的血迹被玻璃碎片相互遮掩着盖在下方。细小的红色斑点经过散射后被放大,深深扎进满月眼里。

满月蹲下来用戴着防护手套的手指抹了一把,血液颜色艳丽,非常新鲜,可能就是在他刚刚穿防护服的那十分钟里留下的。

是407的血。

这时,基因修复科主任银星出现在走道尽头:“满月。”

她能抽身出现,满月猜测事态已经得到了控制:“怎么回事?”

“按计划407今天要做一次治疗,治疗过程还算顺利,结束后他被转移到了观察室进行术后观察,但整个人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排异反应比较严重,半个小时后他出现浑身剧烈疼痛、癫痫、神志不清的症状,并表现出暴力攻击倾向。”银星叹气。

满月继续听,他还没能听到想要的答案。

“当时在场监控观察的护士没能控制住他,被他挣脱逃出了观察室,在半路上他攻击了一位主治医生,把医生护目镜扯掉并摔碎了,病人的脚底因为踩到玻璃碎片划伤。除此以外他身上还有一些外伤,但没有大碍。值班安全员已经控制住了他,现在人在观察室里,他的主治医生在做紧急处理。”她将满月引到了观察室。

一排安全员如临大敌,把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见了满月,谨慎地让开身。里头主治医生和两名护士正跪在病人周围,有的帽子歪了,有的手套被扯松,连身上防护服都被折腾得皱皱巴巴,可想刚刚场面如何混乱。

407躺在软垫上,他是个瘦小的男孩,原本体质就比较弱,发育不足,八岁了体重还不到30公斤,自带一点骨骼畸形症,左手手指有六根,手掌轻微外翻。

满月见他抽搐不止,口中不时发出奇怪的尖细的哭叫声,近看肤色发红斑驳,身上毛发全部脱光,露出的皮肤松垮、耷拉,脖子和脚上更是一块儿深一块儿浅,有的地方皮肤变成了细细一层皮屑,如同鳞片,抖动间银光闪闪。

他的脸,尽管糊满眼泪涎水,却能看出是一张老态龙钟的脸。褶皱堆叠,夸张的、长而深切的皮褶层层从额头压将下来,压得五官都要下垂似的,仿佛整张脸皮随时会脱落。痴呆的眼睛从拥挤沉重的眼皮间睁开,两只黑瞳极大,幽深、凝滞,露出怪异的痛苦的表情。

满月走到床边,带着防护手套的手轻柔地抚摸407的脸颊。

407想缩头躲过但没能做到——镇静剂正在发挥作用,他能使得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只能被满月手指夹住他脸上一块皮肤,“滋啦——”一声半块脸皮直接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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