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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满月(78)

“即使将一份药品说明说写得非常详细,把副作用的实验数据列得清楚完善,但大部分人在吃药的时候,也是不会看说明书的。”光明感慨:“这就是戚家和浊水面临的最大的困难——他们不仅仅要去发展科学,研究科学,还要让所有人相信科学,理解科学。后者,往往比前者困难百倍,甚至千倍。”

满月的目光黯淡下来。

“还有一件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我们能尽快回家。”光明从通讯器里调出一段视频,是满月和艾琳从酒店房间逃出来的时候,被酒店走廊的监控录像录下的一段视频:“不知道是谁把这段视频放出去的,但现在各大媒体都转载了它。”

视频清晰地记录了满月的头发如何挡下武装分子的子弹,并将一名暴徒摔在地上。

“我认为这不是你的错。”光明不希望他太过自责:“那是极端的情况,你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对的。但是,我也认为,我们继续留在大陆不安全。人们会把我们看作怪物,很多人看到了你,很多人会继续看到这个视频。他们不会理解我们的存在。”

满月闭了闭眼睛,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光明也已经和戚家联系过了:“再晚些时候,戚家会发布戚崇衍去世的通告,并接走戚崇衍的遗体处理后事,戚家会由高层管理会全面掌权接管。我认为,要平息抗议并不是难事,只要戚家下决心,用暴力夺回对城区的控制权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毕竟这些抗议的人大多数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戚家掌握着大量先进的武器。”

“但是戚家和浊水的支持率是否还能够回升就是另外一件事,人心涣散是既定事实。戚家又无法在短时间内推出有能力的继承人,后面的路不会好走。”

满月听得出来,这些“后续”里面没有他的角色了。他和戚崇衍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是医生,人活着的时候他才能发挥作用,人死了,他就没有必要再干涉了。

他惶然地想,我怎么会和他没有关系了呢?

“我可以……再见他一面吗?”满月问。

光明深深地看向他:“你确定吗?”

满月点头:“我想再看看他。”

光明叹了口气:“我陪你一起去。”

地下仓房已经清空,除了必要的安保人员守着遗体以外,没有留其他东西。

治疗舱、检测仪器和其他的医用设备都被搬走了,徒有四壁。戚崇衍的遗体放在简单的病床上,有人为遗体盖上了干净的床单,洁白的起伏的遮罩恍惚间是一捧雪,落下、堆积、再过一会儿就化了,然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归于自然。

满月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把那张床单拉下来,露出戚崇衍的脸。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确认是这张脸的时候他还是难免体会到一种手脚瑟缩的痛楚。

当戚崇衍这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袋里,他是第一个和他吃午饭的病人,他记得,他还是第一个和他成为心理互助伙伴的人类,是第一个被他邀请到自己家里做客的人,是第一个和他去钓虾的人,是第一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人,是第一个……

他说,如果你死了,我会记得你的。他第一次想要记住一个人。

戚崇衍。就是这个人类。

很奇怪的一个人类。富有名利,天才有为,但是在思想上不认可自己;有严苛的伦理和道德要求,又有温柔宽和的情怀;怀疑自己的工作,但是把工作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说爱情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不惜性命去救爱的人。

他的眉毛很浓,是东方民族常有的那种长眉。

他的身上有机械设计师的机油气味,钢墙铁瓦的巨大厂房,机器轰隆响动,从烟囱口徐徐吹散白气与焦愁。他是造物的那个人,动作灵活快捷的机械臂撑起他背后的天空,电缆和线路应和他的思维作出操控,但他只能创造,不能挽救。

他手指修长,神情疲惫。

他站在喧闹的人群里,背挺得笔直,低下头来听人说话。

他的爱和欲望是将止的冷雨,隐秘克制,但使人忧郁。

戚崇衍。

他命中注定的伴侣。他无缘的爱人。

满月低下头来,缓缓地,再低下去,再低下去。

他闭上了眼睛,他的脸颊贴着戚崇衍冰冷的脸颊。

他的嘴唇贴着戚崇衍冰冷的嘴唇。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不虐吧?我其实不太会写虐的。应该不虐的。

第46章 我的基因病痊愈了

艾琳和珂赛特来过。

艾琳说她打算揭发李孚的罪行。她有一些证据,包括纸质的文件、录音录像、聊天记录……戚家的高层也非常支持她这么做,而且他们承诺,只要她愿意以实名身份站出来揭发,会继续支付珂赛特的医疗费。但艾琳有点担心实名揭发会连累珂赛特,因为自然教很可能报复她和孩子,而戚家是否能护佑她周全是另外一个问题。

珂赛特的情况并不算好,她发着烧,身上还有些外伤,再加上受惊过度,她有自己的难关要过。艾琳担心经过这次事情之后会加重她的自闭症。

戚崇衍的妹妹和弟弟们也来见了一面。

他们都明显地哭过,两个男孩子把眼睛都哭肿了,显得病恹恹的,见到满月他们不愿意上前来说话,可能是被满月的头发的视频吓到了,拉着姐姐戚崇新催促她离开。戚崇新看上去虽然冷淡,但她主动和满月握了握手,并深深鞠躬。两个弟弟在后面露出惊讶的神情。

戚均没有来。他去律师事务所取戚崇衍的遗嘱公证文件的途中,一枚子弹从抗议人群中射过来,打中了他的脖子,颈动脉直接被割破,救护车都没有等到,死在了律师事务所的门口。开枪者其实不知道他是谁,以为他是戚崇衍才开枪,因为他坐着戚崇衍的车。

但是律师保住了性命,带着遗嘱来过,并当场宣读的遗嘱。

他很震惊,像是没想到昔日声名赫赫的门阀继承人最终会死在一间地下赌场破败的仓房里。

最后来的是歌赛和林克。

歌赛勉强地同意了回天鹅岛的提议。浊水被毁,她无处可去,作为科学家她要么呆在实验室里,要么只能回家。她拥抱了满月,亲吻他的额头,并用亲身经历安慰满月——

“约书亚当年死的时候,我也痛不欲生。那时候你还小,你没有见到那时候的我,我瘦得只有七十几斤,有整整一个月呆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去疗养院或者实验室。我甚至想过自我了断,为了赎罪,也想到来生与他继续作伴。”

满月抹了把脸,连说话都感到疲倦。

歌赛喃喃道:“可是你看,这十几年我也过来了。虽然没有伴侣,但是我还有你,还有光明,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事朋友们。要说轻松,生活当然是不轻松的,生活从来不会轻松。可是要说难熬,生活总是能继续下去的,它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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