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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满月(82)

然后他们接吻。

戚崇衍温热的嘴唇就了他的嘴唇,缓慢地、谨慎地上下摩挲,从唇角到唇瓣上,若有似无地蹭一下,感觉他没有拒绝,然后再一下。吐出的呼吸柔和、温暖,轻抚在满月的嘴唇上。

满月觉得有点痒,忍俊不禁地缩了一下,戚崇衍以为他不要,没有追。下一秒,小天鹅主动而热情地吻了过来,小巧的唇瓣在他的唇上盖了个戳,直直地印上去。

戚崇衍这才含住了他的上唇,毫不费力地吮吸起来,满月发出轻轻的喘息声,两手攀着他的肩膀,在逐渐加快的节奏中迷失理智。

一个吻接了很长时间。

满月快喘不过来气的时候,才稍微推了推戚崇衍。戚崇衍不勉强他,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身边。他们额头顶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就是不接吻,嘴唇也只有两公分不到的距离,满月闭上了眼睛用鼻子蹭戚崇衍的脸颊。

黑暗里,他描绘着戚崇衍的脸,额头是饱满、隆起的高地,鼻是削挺的山脉,眼是分隔的河水,河滩延伸出两片广阔的、光滑的平原。风从山脉吹来,花开的意义就是花开,旅行的意义就是行走,死亡的意义就是消逝。

戚崇衍活着。歌赛逝世。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亡。

满月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息,睁开眼睛的时候戚崇衍正看向他。

“你爸爸......去世了,你会难过吗?”满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他问出来才觉得是不是不太礼貌,就好像戚崇衍是个冷血动物一样,亲生父亲去世了可能是不会难过的。

戚崇衍知道他想问什么:“会。”

满月又亲了亲他的嘴唇:“你会因此自责吗?”

戚崇衍莞尔:“我们在做心理互助吗?”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心理互助了。满月几乎要忘了他们还是互助伙伴。

“就算是吧。”满月觉得自己需要一些谈话。

戚崇衍抚摸他的头发,感受他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走过。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并不是在谈论死亡和弑父:“我对我父亲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是我对狙击手做出的指令,下令射杀他的。我下令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儿子应该做的。在人类远古的各种各样的神话里,弑父的结局都是悲剧的,因此甚至可能背负诅咒。”

“可是你救下了珂赛特,救下了你的另一个亲人。而且当时你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你在生病,生重病,你都不算是一个健康的人,糟糕的精神状态可能令你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所以,为了救赎而杀戮,就不算杀戮吗?”

满月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这个有哲学意义的问题。

戚崇衍的感情其实更加直接:“当我醒过来,我意识到自己活着,我依然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已经是一个失去父母的人,一个孤儿。我就明白,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背负的诅咒。”

“你认为幸存下来是命运对你的惩罚?”满月明白了。

戚崇衍张了张口:“‘幸存’到底指的是‘因为幸运所以生存了下来’,还是‘因为生存了下来而感到不幸’,恐怕有待商榷。在我父亲这件事上,我的‘幸存’可能是后者。”

在这个特定的时间、这个特定环境下,满月想不出反对他的论点。

“你‘死’了的那几个小时里,”满月慢慢地艰难地说:“我也有过轻生的念头。”

戚崇衍眉心一震。

满月挪了挪身体,离戚崇衍更近一些,让自己靠着戚崇衍的胸口:“当时我觉得很痛苦,充满了自责的情绪。我的大脑不断地、强迫性地、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如果你不去救我,你能按时把治疗做了,就有很大可能性不用‘经历死亡’。我想了很多理由来反向地劝说自己,但是都无法绕开这个逻辑。它就像……就像活着,很强硬,不容置喙。”

“我体会到,如果我继续活着,那么往后所有要吃的苦,经历的坎坷,忍受的痛苦,都是为了消弭我的罪过。哪怕没有任何苦痛,仅仅是漫长的、孤独的余生,也是一种服刑。因为害怕面对这种巨大的痛苦,我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但是还有一种声音劝告我必须活着。因为只有活下去,并且受苦,就像歌赛失去爱人那样受苦,才是我罪有应得的。我不应该逃避自己的罪孽,哪怕是以死亡来逃避。”

戚崇衍拍抚他的背部,他觉得小天鹅的想法改变很大——

“在我没有出现在你的生活之前,你本来就想孤独地渡过一生。就算我死了,你也只是按照原计划渡过自己后半生而已。但是中间有了我这个片段的插入,原来的想法就改变了吗?”

满月沉吟:“我的生命……在你出现之前和在你出现之后,有了非常明显的,不同的走向。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我指的不仅仅是爱情,还包括我离开了天鹅岛,到大陆游历,认识艾琳和珂赛特,以及后来的种种……我如果不遇见你,我有可能一辈子就呆在天鹅岛了。”

“但是这些事情很少有愉快的。我应该带给你更多愉快的经历。”

“如果所有已经经历的,都是必然要经历的。你带给我的也好,其他人带给我的也罢,都是我应该经历的。如果这些是你带给我的,那就更好。”

“这些‘应该经历的’事情里面,包括我们相遇、相识、相爱?”

满月蹭着他的胡渣,粗糙的微痛感在这一刻格外甜蜜:“包括我们相遇、相识、相爱。”

戚崇衍喜欢他这时候放松的调皮的动态:“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后悔经历这些吗?”

满月看着他深沉的眼神:“如果你真的死了——其实我当时是真的那么以为的,我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了——我很难保证自己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这个物种,一旦伴侣死亡,另外一半,通常很难长久地活下去。就算活下去了,也会伴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或者精神疾病。”

“现在,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还觉得自己应该负有罪责吗?”戚崇衍亲吻他的发顶。

满月翻了个身,让自己能看到他的脸:“可是我好像更愧疚了。”

“为什么?”

“你失去了父亲,而我没有失去你。”

“你失去了歌赛。”

满月瞠目。他明明没有告诉戚崇衍歌赛去世了,可是戚崇衍知道。

戚崇衍不想让这场心理互助变成一场关于“谁失去的更多”、“谁更加悲惨”的辩论。他莞尔道:“我失去了一位亲人,你也失去了一位亲人。你是孤儿,我现在也是孤儿了。我们现在水平相当,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满月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他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

他们自然而然地交换了第二个吻。

满月的心里也有不确定:“你决定了吗?选择我作为你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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