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动如参商不须别(109)

作者: 叶秀 阅读记录

好家伙,俗世奇人。

薄燐上前一步,端正地抱拳一礼:“老前辈……”

老疯子罔若未闻,给怀里的小木人仔细掖好了丝绸缎子,苍老浑浊的嗓音吟起了一个调子,薄燐怎么听怎么像云雀爱哼唧的“月儿弯弯照九州”。

薄燐以为老人耳背没听清,稍微提高了声调:“这位前辈——”

老疯子突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薄燐。薄燐心里暗道不妙,——他也发现了不对,阴市街道人潮百里,但是这老家伙身边只会出现孩童,那些摩肩接踵的行人和卖货郎,都默契地远远绕开了这个怪物!

“晚辈无意冒犯……”

老疯子根本没有听薄燐说话的意思,老人猝然抬起了右手,掌心冲着薄燐,五根嶙峋的手指张开。

这个手势——

老疯子沙哑地道:“小蟊贼,休扰我孙儿清静!”

他猝然握拳!

薄燐的汗毛倒竖而起——这一招其实很好猜,云雀经常干这种事:这是偃师基本功“御物”,练至极意后能随心所欲地操纵物质,眼下老人是瞬间控制住了薄燐身周的空气,骤然攀升的风压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巨掌,狠狠地把薄燐挤压在掌心!薄燐感觉自己身处在磨盘之下,全身的骨骼都被碾出了不堪承受的呻/吟!

好在风卷尘息刀也不是这么好相与,薄燐能控住天下最暴虐霸道的刀法,淬体筋骨本就锻得强悍无匹。薄燐炁府内的灵息咆哮着在经脉里轮渡了一个周天,居然抗衡上了这股足以把人碾得粉身碎骨的压力;薄燐在扭曲的空气里直挺挺地戳在原地,人还保持着之前抱拳的姿势,悠悠地把话说完了:

“晚辈无意冒犯。只是故人有约,特邀前辈一叙。”

老疯子顿了一顿,薄燐能感觉到周身压力轻了轻,正以为对方要表个态,结果这玩意又嘶声重复了一遍:

“小蟊贼,休扰我孙儿清静!”

薄燐:“我……”

老疯子:“小蟊贼!”

小蟊贼薄燐:“不是……”

老疯子:“休扰我孙儿清静!”

薄燐:“……”操。

他算是明白了,这老家伙是听不进人话,管你是天王地虎宝塔河妖,通通打一顿再说,问就是打扰他孙子清静!

老疯子脸色突变:“啊呀呀,莫要哭!”

薄燐身周的压力陡然一失,是老疯子慌慌张张地撤掉了自己对空气的控制,抱着小木人一晃一晃:“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老疯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拨浪鼓:“看这个,看这个,好不好玩?不哭不哭……”

他又开始笑起来,眉目几乎是慈祥的:“哈哈哈,好,给你玩,给你玩!”

薄燐沉默地看过去,老疯子怀里的只是一截做工粗糙的木人,是个毫无生气的死物。

倒是个可怜人。

“年轻人。”

老疯子笑呵呵地捏着小木人的“手”,头也不抬地出声:

“你身上有寻姑娘的炼炁,你是偷了她的东西么?”

薄燐心说怎么又认识云雀,塞北这么多大鸟儿的熟人?

——对。

薄燐在心里笑了一声,当时云雀答应得这么快,肯定另有一层目的。云雀本来就是要来塞北的。

这小姑娘看上去懵懵懂懂,心里条条道道却拎得清清楚楚,至今他俩谁利用谁更多,还很难说。但毕竟是薄燐先开的口,先撩者贱,薄燐只能闭嘴认了。

——薄燐说起谎来毫不脸红:“我媳妇儿。”

老疯子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薄燐一遍:“怎么会?寻姑娘怎么看上了一只野鸡?”

薄燐:“……老人家,嘴下留德,晚辈只野,不鸡。”

老疯子搂着小木人,指指点点,唾沫横飞:“你会做连珠机么?你会测勘天尺么?锻造又师从的是哪一派的锤法?”

你是哪一块小饼干?

啥也不会的薄燐:“……我是方师。”

老疯子啐他一口:“呔!野鸡一只!”

薄燐心说好家伙,还是个职业歧视!

“让寻姑娘来。”

老疯子缓缓道:“我只信寻姑娘。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若要强来,我只有打断你的手脚,让寻姑娘自己来领。”

薄燐也不想硬来,生命成本太高,在“天”还没有死之前,他还想多活几年:“云……阿寻,阿寻是你什么人?”

徒弟?亲戚?啧,总不能是红颜知己,这串辈分儿了。

老疯子浑浊的眼睛转了一转:

“小师父。寻九姑娘,是我小师父。”

.

.

苏锦萝明蓝色的眼睛睁圆了:“师父?”

将军大帐内灯火煌煌,盛昭缇面对着猛虎出山图负手而立,一道阴影兀地向锦萝飞来。苏小将军立刻调起了自己全身的灵息,如临大敌地准备接受师父的考验——

入怀的是件轻盈的织物,火红色的绸缎流淌在女孩的怀里,熔熔的刺绣呈着攒不住的华光。苏锦萝动作不由得一抖,金线流彩“唰”地一下泼泻开去,她像是抱着一泓正红色的星河。

嫁衣。

“我自己绣的,还被李老二笑过女红。当时心性太浮躁,有些图案歪歪扭扭,还是被李老二改好的。我是没机会穿了,送给你。”

盛昭缇眨了眨眼睛,她不适合这么温情的场面,表情颇有些不自在:“太原那边什么民俗?这料子是大苏州的‘海棠锦’,花了我和李老二半年的饷钱。你若是看不上式样绣工,让裁缝拆了重做便是。”

苏锦萝被漂亮的嫁裳迷住了眼睛,神思都有些恍惚,盛爷也在少女的年纪,给自己绣过嫁裳么?

等等——

苏锦萝突然明白了盛昭缇的意思,她是要把自己赶出靖安府了,女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盛爷,锦萝没有打算离开您……”

盛昭缇金刀大马地往虎皮椅里一坐,赤脚蹬住了面前的桌案,皱眉骂道:“小/畜/生,你还打算让闻昀山那小子入赘不成?”

苏锦萝真的急了:“盛爷!我是不会离开靖安府的!你打也打不走的!”

盛昭缇柳眉倒竖:“我这就打断你的腿!”

苏锦萝梗着脖子顶嘴:“断了腿也不会走的!”

盛昭缇:“……”

娘的,像我。

盛昭缇拧开酒壶灌了一喉咙,心里又感动又好笑:

“闻家可是新晋世家里最拔尖的一姓,连你义父都要给闻夤三分面子,明白么?闻家的二少奶奶在塞北摸爬滚打,闻家有多少脸给你丢?”

苏锦萝最不爱听这个:“那就不嫁了!”

啪!

盛昭缇把酒壶往扶手上一砸,满室的烛火都跟着跳了一跳:“你说不嫁就不嫁,苏绛心你几岁了?!”

苏锦萝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我……我不想离开师父,我一辈子都是要侍奉师父的。”

盛昭缇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一代大将的心里都是无奈的叹息:

……锦萝还是没长大。

上一篇:我的满月 下一篇:人外让人怀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