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12)
你他娘——
闻战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地一下爆发了:
“要多少?!!”
云雀小小声地开价:“五百两白银……”
“哦。”闻战伸手探进袖里,摸出张银票来,“拿去,还不还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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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居朝着天井的一面垂着水红色的纱帐,上用银粉掸着一首竹枝词,用以隔绝外界窥探的目光。厢房外垂着一盏灯笼,灯笼面上写着“闻”字,很多灯笼一见这盏亮了起来,自行熄灭了。
云雀好奇道:“他们不拍了吗?”
闻战靠在座椅上,冷笑了一声:“他们知道我要拍什么,抢不过我,当然识趣熄灯了。”
云雀低头翻着侍女递来的竞拍册子,马上翻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薄燐的“残雪垂枝”需要上等的精铁补锻,同等的乌夜啼铁勉勉强强入了她的眼,但是玄武铁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薄燐脾气虽随性淡漠,但是灵息却霸道寒烈,玄武铁是最好承受他炼炁的材质。
云雀的册子被闻战夺了过去:“你想要这个?”
云雀点头:“嗯嗯嗯。”
“吃你的糖糕,”闻战也不问她用来做什么,“我来拍,……”
闻战本来随手翻了翻册子,目光突然顿了顿,抬手用剑柄撩起女孩的手腕看了看:“这个挺衬你。”
闻战翻到的是册子第一页,是件精巧的偃师机关器,形制像是天竺舞娘的手镯,大胆张扬的配色令人挪不开目光。敷金填彩的各色手环被细细的金链相互勾连,其上有镂空的微小谶文,代表着每个手环都不是凡品。
云雀一眼看出来了:“啊,‘夹子’。”
“夹子”是偃师的行话,只要器械上附带着催动就立即生效的咒术,就被称为“夹子”。每个手环上的谶文彼此不一,意味着每个手环都附带着一个不同的咒术,在偃师行话里叫“多宝夹”,是达官贵人爱用的保命玩意。
云雀随便扫了一眼,谶文都是低阶防御向的咒术,不怎么入得了她的眼:“算了吧,太贵了。”
闻战无所谓:“衬得你白,好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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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响了三巡后,竞拍场彻底安静下来,天井里静默地垂着无数古意的灯笼。
喀喀喀喀——
齿轮、轴承、枢机带的运转声接连响起,八角天井底部陡然绽出一朵巨大的莲花。白袖青衫的男人不声不响地站在莲花中央,竞品静静地搁在一片花瓣上,随着莲花徐徐地上升,花朵开始旋转,竞品一个个地渡过菱格厢房。
偶尔有窸窣的说话声,那便是厢房里的客人发问,白袖青衫负责回答。当竞品被每个菱格过目之后,就开始正式起价。
等到莲花升到化蝶居这一层,云雀才发现了其中玄机:竞品刚好在看得清又摸不到的位置,白袖青衫恭敬地向这边作了个揖,闻战冷着脸抬手一摇灯笼的垂穗,上边的翠玉坠撞出清脆的一声——
这就表示他想要这件玩意。小楼静了一静,窃窃私语声随后烧遍了每一层:
这闻家二公子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前阵子刚撅了某某郡主的脸面,怎么这回又买起女人的镯子来了?
云雀突然出声:“啊,假的。”
白袖青衫的脸色一变:“……闻二少爷?”
闻战没有阻止云雀,女孩趴在栏杆上凑了过去,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假的。这‘多宝夹’是假的。”
满场哗然——
“女人?怎么会有女人?”
“嚯,闻二居然带了个漂亮丫鬟进寸金……”
“假的?‘寸金’在卖假货?”
一声大笑劈开了全楼的议论声,尖酸刻薄地向闻战大怒蛰来:
“闻二瘸子,你怎么把母狗带进寸金来了?”
闻战手背青筋一闪,刚想发作,没想到云雀动作比他更快,做了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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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出自《香冢碑》铭文。
第9章 、说第七:恶女
闻战一听就知道是哪条狗在叫唤。
与被匠户令管控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差立个贞节牌坊聊表忠心的偃师不同,朝廷对数量庞大的方师群体着实是有心无力——看这方师多如狗、方师满地走的江湖就知道了,除了霸下府的叶子牌登记与等级评定之外,官家的手很难再伸进民间方师的势力里:一是因为江湖散勇,跳得再高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二是因为地方各大方师势力盘根错节,远在上京天都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先帝捏着鼻子给地方各大方师世家赐了名号,算是在面子上对方师世家完成了统一。其中论武而言,颇为出名的便是“七杀琴”天溪太白•白家,“破军剑”太原正闻•闻家,“贪狼体”赫骨番完颜•完颜旗。
——这条张口就吠“闻二瘸子”的矮脚狗,正来自于广阔无垠的赫骨大草原,完颜旗嫡系小公子完颜牙。据说是当年闻老爷子去北地做生意时拜访过完颜旗,两方家长让小辈们比试了一番,闻战话头还站在闻老爷子身后,话尾就出现在了完颜牙面前——
没等八岁的完颜牙看清楚太原小公子长着几只眼睛,七岁的闻战便一脚把他从草原狼背上踹了下来:
“太原闻二,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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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闻战也被云雀的举动吃了一惊:云雀长得软绵绵的一团,说话也软绵绵的一团,脾气更是软绵绵的一团,他原本已经打算抬手让她坐回去了:
闻战根本还没察觉到她体内灵息的涌动,只觉得风向陡然转了个诡异的大角度,云雀手中捧着的珐琅茶盏已经不见了盖儿——茶盖自行横掠过整个八角天井,塞进了对面厢房正大放厥词的完颜牙嘴里!
喀!
茶盖直接打碎了完颜牙前排的牙齿,剧痛蛰得小公子扬喉高叫起来!
——云雀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浅淡清秀的眉眼上蘸着一层寒冽的朔气:
“你,该矫正牙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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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金的伙计也颇有眼力见儿,知道现在客人的重点都聚焦在了两家二世祖的冲突上,奉着贡品的莲花缓缓地下沉——
“啊,等等。”
云雀撑着雕花栏杆,翻身跳进了八角天井。她身法还算是轻灵利落,白衣青衫刚看出点高人风范,——结果女孩襟飘带舞地在莲花上摔了个屁股蹲:
“呜噫!”
白衣青衫:“……”
闻战:“……”
白衣青衫迟疑着看向闻战,后者由于太过丢人,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白衣青衫不再忌惮,抬手就想制住她:“客人,竞拍莲花上不允许——”
云雀目不斜视地向竞品走了过去,路过时抬起了右臂,胳膊肘直接将白衣青衫劈得弯下腰去:“不好意思,借过。”
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