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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不须别(151)

作者: 叶秀 阅读记录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他们答应我的!”白雪斋伏案大哭,“是我太蠢了,我真的以为,他们会,会把你们带回去……是我太蠢了……”

薄远州酒量通天,酒兴一过就清醒得很,男人凉悠悠地垂着视线,看着仪态尽失的白雪斋。

他解开外衫,披在女孩身上。白雪斋扒拉着酒坛子,大约是哭累了,迷迷瞪瞪地打着嗝。

白雪斋发髻凌乱,朱钗四楞八叉地卷着头发,薄远州怕她一头栽倒,簪子反把自己给戳死了,抬手把看上去最锋利的那根步摇取了下来。

——薄远州手上兀地一顿,觉得好生眼熟,不可置信地愣了半晌,借着月光仔细查看,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这支步摇上,刻着“千山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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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远州一直以为,最初的最初,那个救了自己的姑娘,是白雪颜 。

彼时他招惹了仇家,从船头杀到船尾,末了一头栽进了江水里,不省人事。醒来后发现自己得救,但是眼睛负伤甚重,蒙着纱布尚不能视物。

救他的约莫是个脾气不好的姑娘,满口都是骄矜的指使气:

“坐起来。”

“药,喝下去。”

“你是什么人?杀了什么人?我可不会包庇恶人 。”

薄远州神智还不甚清明,满嘴就开始跑马,总是能三言两语地把姑娘气得火冒三丈——不过两个人总有和平相处的时候,薄远州便给她讲江湖传闻,民间传说,他行游天下,知晓云秦各处的好风光。

“小姑娘,你要是想好了,”薄远州笑道,“哥带你去看名山大川。”

他摸索着碰到了自己的佩刀,寒江沉雪的刀镡倏然一转,弹出一根纤长宛曼的事物来。

姑娘甚是惊异:“这把杀人的物件,还能藏着这么风月的玩意?”

薄远州大笑,险些牵动了伤口:“我练的刀,是风流刀。”

姑娘啐他:“呸!”

“来,”薄远州指尖捏住了步摇,“送给你。”

姑娘嫌弃道:“不要,我的首饰可比这个好看多了。”

但她话锋一转,大发慈悲似的一哼:“……如果你亲手给我簪上,我还是考虑一下。”

还真是大小姐性子。

薄远州咧嘴乐了,试探着摸索过去,指腹触及了女孩的鬓角,耳尖,再是玲珑的发髻。

姑娘耳尖是烫的:“喂,你这种步摇,有多少根?”

薄远州无语了半晌:“……小门小户,家里没矿,这种金贵玩意,有且只有这么一根。”

姑娘哼了一声:“算你识相,我只戴独一无二的,次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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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步摇上,正刻着寒江沉雪的真正刀名:

“千山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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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远州被她的嚣张口气逗乐了:“大小姐,你是哪一门的千金,让草民我开开眼?”

“说出来吓死你,我……不行,等你眼睛好了,我再告诉你。”

薄远州奇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白雪斋当时想,阿娘说过,告诉男人名字,是要对着他眼睛说的:

“……要你管,我乐意。”

然而天意如刀,然而命里差错。

薄远州自己拆下纱布的时候,白雪斋恰好有事离开,又逢白雪颜在琴艺考核里拿了个次等,白雪斋便把她押在自己庭中练琴。

薄远州循着琴声从内房走来,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天光,看清楚了弹琴女孩的模样:

“哟,原来是白家的千金,我说怎么这么大的脾性——”

白雪颜吓了一跳,连忙从琴案后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缴着手帕:“……”

薄远州逆着春风踱步而来,低头用刀鞘去顶她下颌:“大小姐,行行好,我总得知道救命之人的名字吧?”

或许是当时春光太温柔,或许是当时暖风太醉人,或许是薄远州低下头来时,眼睛像是足以溺死昆虫的琥珀。

白雪颜神使鬼差地应了:

“……白,白雪……白雪颜。”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

算了。

我可是姐姐的最疼的妹妹啊,她会原谅我的,她、她肯定会原谅我的。

幼稚又娇惯的白雪颜确实想得没错,白雪斋确实是疼极了这个妹妹。甚至在白雪颜死后,白雪斋都没有在薄远州面前,出口拆穿过自己妹妹的自私和任性。

至死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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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引用于桓谭《新论》:“神农之琴,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

作者有话说:

更完这章,我有点废话想说。

人性不是二极管,非黑即白 ,非好即坏。

难道白雪斋对妹妹,真的一点怨恨都没有吗?

难道白雪斋告诉白家人时,一点坏念头都没有吗?

没有人是圣母,是全心全意为他人付出的好人。白雪斋被抢了对象,心里有怨恨,那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只是她对妹妹的爱,压过了这份怨恨而已。

薄远州对人性洞察得十分清楚,他看到了步摇,猜出了真相,也猜出了当时白雪斋告密时的私心。

但他能指责谁呢?白雪颜不管不顾地随着他私奔,挺着孕肚死在了他面前,做错了什么都一笔勾销了;白雪斋把白潇辞养大,至死也没有拆穿过妹妹。

两姐妹谁都不能被他指责。

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恨当时自己没保护好白雪颜,仅此而已。

这就是无奈。

世间的家里长短,多得是这种无可奈何。

我文字浅薄,实在讲不了太有深度的故事;只是《动参》既然是正剧,我尽力地让它有营养一些。

如果能激起您的思考,就是我的荣幸了。

第93章 、说第八十七:吾爱•一厢情愿

大地倏地一颤!

云雀正专心吃瓜看戏, 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坐下去。腰间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道, 薄燐捞着女孩的腰肢, 一踏流风飞身而上,足尖生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六角冰花,稳稳当当地飞浮在了半空。

“神识乱流是极不稳定的空间, ”薄燐沉声解释道,“接下来你可能会听到雷声, 那是空间裂缝里的‘乱式雷’, 待在我怀里别乱动。你现在是神识本态,强度不比肉/身,一道雷下来, 是真的可以把你劈得魂飞魄散的。”

云雀奇道:“你也是神识本态,你不怕么?”

薄燐被呛得梗了一下, 心说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这种年纪的女孩子, 听到这种说法,不应该心生依赖,乖乖待在他怀里么?

而云雀一副“你真的靠谱吗”的口气,指尖还紧张地勾纵着几根炫银色的丝线, 俨然是“你如果不行,我来顶上”的姿态。

这倒不是云雀不信薄燐的本事, 而是经年累月来, 实在没人护她周全的缘故。

哪一次的大风大浪, 哪一次的血雨腥风,哪一次的千刀万剐……又有谁护着她呢?

——不都是她舍得半身剐, 搏出一条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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