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236)
楼烦吓了一跳,甚至回头看了看床外:“到底怎么了?”
他撩开小竹筱的鬓角,凑过来端详她的神色:“做噩梦了?”
小竹筱张了张口,哽咽着道:“我梦见你死了。”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云秦人的手里……会死在我手上。
楼烦低声笑了起来,小竹筱被他笑得浑身发冷,楼烦突然凑了过来,是一个很轻的吻。
“我死了,你就能回家了,不应该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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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筱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寒冷从脚底攀上脊椎,瞬间冻住了她的心跳:
什么?
等等,等等,等等……
什么意思?
这是在诈她,还是说……
楼烦叹了口气,指骨顶起她的下颌,两人的目光在黑暗里对接。
“李拾风不是好人。”楼烦把小竹筱拥入怀中,声音几乎是温柔的,“我也不是。”
小竹筱喃喃道:“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我是李先生的内细?
为什么?
为什么还容许我在你身边,甚至还能自由进出你的大帐?
小竹筱震骇之下心思电转,楼烦并不是那种极端傲慢的人,如今炎虎关久攻不克,小竹筱的情报可是起了三成的功劳。
为什么?
小竹筱自然不信楼烦是那种色令智昏的男人,她长得本就不算国色天姿,而且跟楼烦也不算情根深种,楼烦喜欢的小竹筱早就死了,她只不过是个恰好同名的替身而已:
那是为什么?
楼烦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真对别人的国土有兴趣?”
小竹筱睁大了眼睛:“你……”
“我只想回家。”楼烦神情阴郁,眼神寒凉,“苏罗耶的民生,已经支撑不住女帝扩张的野心了。我更关心百姓有没有充足的牛羊和丰茂的牧场,云秦的土地适合农耕,而不是放牧,与苏罗耶本就不相适,我要这些城池来做什么?”
这些话一旦宣扬出去,那就是要杀头的谋反之语,小竹筱惊诧万分:“你明明……”
你明明带着十万铁骑南下,进犯云秦的第一战是你打响的——
楼烦胸腔震了一震,是一声冷如细雪的轻哼。小竹筱抬头看着他,楼烦睫羽银白,眼瞳幽蓝,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竹筱猛地惊觉,自己始终看不懂楼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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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
晦色的密云把天空压得愈来愈低,湍急的骤雨恍如飞泉流瀑,漫山遍野的秋色都像是被水打湿,绚缦的颜色各自深了一层。
西北本就不是云秦发达处,城池星星寥寥,大部分都是这种荒无人烟的郊外。大西北是山连着山的地界,养着一窝又一窝的土匪,苏罗耶虽然占领了西北大部,但没有把爪牙向着荒郊伸手的意思——
对付云秦官军就够头疼了,剿匪这种麻烦事倘若没必要,苏罗耶是绝对不回去做的。
也就是说,这片地儿就是苏罗耶的管辖死角。
薄燐一行人在约定处领了车马,便取道土匪的快乐老家,一路向南行去。云雀、狐麗、绵绵坐在车内,薄燐、白潇辞、盛临城在外骑行,薄燐坐在车前控驭着两匹枣红大马,白潇辞和盛临城一人一骑,把马车夹在中间。
这个阵容,想被劫都难。
“雨急路滑,”盛临城沉声斥道,“绵绵,不许胡闹。”
绵绵本来在车厢咯吱云雀,女孩子们嬉闹地嚷成一团,此时绵绵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又从车窗探出头来,向盛临城比了个鬼脸:
“嘶嘶嘶!”
盛临城嫌她丢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
幼稚。
狐麗斜托脸颊,眸光流转,笑得不怀好意:“绵绵还真是把小盛将军吃得死死的。”
“那是,”绵绵骄傲地抬头挺胸,龙尾巴甩得格外欢快,“我每天晚上——”
盛临城怒道:“绵绵!”
薄燐扭头忍笑:“……”
白潇辞咳嗽了一声:“……”
绵绵万分委屈:“你凶什么凶!就你嗓门大!嘶嘶嘶!”
盛临城被这玩意气得高血压:“……”
云雀这人坏得冒泡,偏偏还要问下去:“每天晚上怎么了?”
薄燐表情淡然地从车帘外伸过手来,把云雀的小脸掐住:
“蔫坏玩意,差不多得了。”
云雀怒道:“噗噗噗噗噗!”
白潇辞和盛临城同时鄙夷:“……”
秀给谁看呢,好像谁没老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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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没老婆的半枯翁端坐在马车后端,表情淡然地闭目养神,仿佛是一座石像。
云雀和狐麗都很默契地不去打扰他老人家,但绵绵生性活泼,哪儿都要凑个热闹,如今打开了一盒桂花糕,吵吵嚷嚷地要让所有人都尝上一口:
“这个是绵绵做的,大家都要吃哦!”
薄燐上了年纪,经不起绵绵那么闹腾,脑瓜子都嗡嗡嗡的:“小将军,你怎么受得了她?”
盛临城面无表情,咬牙切齿:“我一定好好说她。”
白潇辞插口道:“男人,要有家庭地位。”
薄燐冷笑一声,用刀鞘捅了这玩意一记:“滚,你能有什么家庭地位。”
白潇辞:?
——还真以为我不敢在云雀面前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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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多就热闹。加之众人共同经历了华胥秘境一难,彼此都交心许多,一路上虽然颠颠簸簸,倒也不无聊。
雨过天晴,空山如洗,女孩子们都要出来晒太阳,绵绵骑着盛小将军的神骏,嘚嘚嘚地跑在最前面:“呀呼——!!!”
盛临城坐在马车车顶,无能狂怒道:“小心点!!!摔着了活该!!!”
狐麗乐得不行:“绵绵真是可爱。”
白潇辞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你也可以……”
狐麗咬着翡翠烟管,波光流转的瞳仁打量了他一眼。她本就是顾盼生姿的大美人,一颦一蹙都是无畴的艳色。
狐麗呼出一口白雾,皮笑肉不笑地:“白大少侠原来喜欢活泼伶俐的小姑娘?”
“?”白潇辞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狐麗吃哪一壶的飞醋,“我不是,我没有。”
狐麗淡淡地:“我是老姑娘了,比不得绵绵,老是占着白大少侠的眼。”
白潇辞:?
白潇辞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你要是愿意,我只看着你。”
狐麗:“……”
这男人怎么没羞没臊的,谁要他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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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燐看了云雀一眼。
云雀吧唧吧唧地吃桂花糕,丝毫没有要搭理她夫君的意思,末了发现薄燐在看她,护食地把桂花糕藏到身后去:“不许抢我的,噗噗噗噗!”
薄燐:“……”
行,哥连桂花糕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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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陡地拽住了缰绳,骏马扬声长嘶,盛临城被她吓了一跳:“胡闹!这里是山道,不许——”
薄燐也受不了盛小将军了,绵绵又不是真是一般小姑娘,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龙女,龙族向来堪称“钢筋铁骨”,别说堕马了,人家绵绵就算从炎虎关城头跳下去,能剐下一片鳞片来,薄燐今天就当众表演倒立打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