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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不须别(34)

作者: 叶秀 阅读记录

苏锦萝冷冷地嘁了一声,雕刻着鹰翼的臂铠狠狠撞开了闻战,女孩提/枪纵身跃起,红色长翎随着女孩的旋身扫出烈烈的两尾,一道清越的凤唳震开了飞扬的尘沙,苏锦萝从乱云飞瀑一样的枪影里迭沓而来一点凛凛的寒星——

这一撞差点把闻战的肺给顶了出来,少年在身后追着大骂:“你有病啊!!!”

苏锦萝怒道:“少跟我说话!”

本将军才不跟狗男人一般见识!

狗男人大骂道:“谁他娘的想跟你说话!”

不想跟狗男人一般见识的苏锦萝一般见识道:“我回家就休了你!”

“……”闻战奇怪地扫了她一眼,“哈?”

——你在说什么猪话?

苏锦萝眨了眨眼睛,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对,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把婚约当回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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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萝还记得当时拆开闻战的来信时,自己满心满意地要回复什么:她昨夜刚刚跟着封老元帅在关外参加了赫骨人的婚礼,新娘一身火红色的骑装,在白马背上反身弯弓如月,飒爽得仿佛北地来去自由的朔风。

……她也想这样。

然后她打开闻战的包裹,闻战寄了她之前要的纸鸢过来,附上的书信倒是没有画满一张纸的王八,少年凛冽飞逸的汉字端正地列在雪白的信纸上:

他认识了一个时家的女孩子,后者不知用了什么偃师的技艺,居然让他站起来了。闻战还不知道时家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闻战绕着时家女孩唠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收笔得出个结论:

我要娶她。

当时苏锦萝展开信纸胡乱涂了个狗爬的“恭喜”,又觉得这样太过潦草,没有塞北的豪放义气。她又往包裹里寻了些边关粗糙的糖果,又想到时家姑娘出身江南,脾胃娇嫩,吃不惯怎么办?

多余。

糖果是多余的,回信是多余的,她苏锦萝也是多余的。

她是封元帅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畏兀儿人,人还摸不到马背的时候就已经随着义父上了疆场。苏锦萝击过战鼓、举过大纛、斩过敌酋,她的人生里是楼船的夜雪、战地的黄花、边关的冷月,闻战却偏偏能从她一身的钢筋铁骨里,拽出柔软又纠缠的小儿女态来。

——可惜太多余了。

从那以后,苏锦萝就再也没有回过闻战的信。闻战又往边关寄了几封信,通通石沉大海,少年便也不再写了。

两人自此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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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汗液顺着悍将的下颚滴进脚下皲裂的青石板上。

冷的。

他身怀绝学,却落草为寇,已经很久没有战得如此痛快。这对少年少女显然是一对儿,少年的内息比少女更加深厚,少女的硬功比少年更到火候,一柄江南软剑,一杆塞北长/枪,居然逐渐打出了章法。

悍将难得走了神:

如果当时我没有离开,是不是我和伶芜也能像他们一样?

就算是死了,至少在阎王簿上,两个人的名姓是连在一起的。

——可惜人生有几个如果呢?

悍将挑起了眼神,越过十几丈的街道,望向被秦老照看的伶芜。伶芜的脸色白得厉害,女孩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光影和微尘。

伶芜似乎是感觉到了悍将的视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神跨过了火辣的艳阳、飞扬的尘沙、飚射的鲜血、厮杀在一处的匪寇与民兵,跨过了将近十年的光阴与岁月,重新交汇在了一处。

伶芜张了张口——

“停手吧”。悍将认出了她的口型。

悍将记得他们当年也是这么有默契,当时清嘉三屠的余波未过,皮影张的后人被大肆屠戮,悍将作为张家最后一个男人,背着当时年纪尚幼的伶芜逃命。当时只要悍将一个眼神,伶芜就知道躲起来不出声。

当时他们在血与火里一路南下,伶芜心肠软,在路边抱着一个弃婴不肯撒手,悍将拗不过她,只能随伶芜带着。伶芜给男孩起名“伶满”,伶满长得黝黑瘦削,头脑却聪颖非凡。悍将从火里抢出来的张家秘笈,居然被伶满看懂了,张家原本失传的皮影戏,就这么传给了伶满。

……如果当时他们不逃到烟罗镇这个鬼地方,他们三个应该会活得很好吧?

第25章 、说第二十二:第四日•悍将某

七年前,深秋,寒雨。

……第二百二十三……第二百二十四——第二百四十六!

子母飞爪从左、右、后三个方向追魂夺命而来,徒徒将少年抛向凌空的斗笠扯个粉碎。急湍的雨流被繁茂的枝叶切割成无数道丝缕的烟白色,少年自娑婆的树影里倏然振刀出鞘,锃烈的刀光剔开连缀的雨珠,炫出漫目历劫的星采!

紧追不舍的人影通通被这刀利落地撩开了喉咙,仿佛深秋时的暮叶,红遍全身后才无声无息地死去。

滴,答。

天水洗过少年修长的刀锋,涎出一线被洇开的赤红。

彼时张今白还不叫悍将,眉眼端正而英气,老成的少年习惯地紧锁着眉头,蹙出深深的褶皱来。

这已经是第三批追兵了……

“今白——!”

张今白下意识地转了转手腕,把沾着人血的刀锋背向身后。伶芜背着小竹篓朝他跑来,急促呵出的吐息在森冷的寒秋里化作雾白色的几团,女孩展开细瘦的胳膊,勾住少年的脖颈紧紧地拥抱他。

寒雨连天,树影诡谲,阴影里横陈着一刀致命的尸首,他们就在未熄的机锋和未冷的人血里狼狈地相爱。

少年埋进女孩温软的颈项里,嗓声疲惫而嘶哑:“……我不是叫你在前面等我?”

“——前面有小镇!”伶芜的眼睛透亮而干净,笑起来仿佛粲然的新月,里面溶着天上烁烁的星辰,“我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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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芜撩起颤颤的睫毛,一眼便对上了悍将的眼睛。

她缓慢地比着口型:

——收手吧。

我知道你恨烟罗镇,恨镇上的所有人,恨这个把你烧得面目全非的炼狱人间。

……够了,收手吧,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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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连着三年的饥荒,流民像是蝗虫一样蛀过烟罗小镇,镇民的善心在乞讨、哄抢、掠夺里被磋磨得一干二净。家家皆是紧闭门户,任由今白带着伶芜和伶满在街道上狼狈地行走,伶芜一把清亮的好嗓子在苦苦的哀求里拉锯成了嘶哑的悲声来。

没有人应。

追兵们看准的就是无处落脚的流民,从中剔出张家的子孙来,要么当场击杀,要么聚众斩首。女孩的下场则更加不堪入耳,今白的二姐在张家祖祠的蒲团上被十几人凌/辱,身边还押着一干瑟瑟发抖的老幼。

张今白看向自己皲裂的虎口,他只有一把卷了刃的长刀,还能再活多久呢?

他还能再杀多少人?

他还能再保护伶芜多少时辰?

他的炁府仿佛一口干涸的井,再也榨不出半点灵息来——没有炼炁的方师,怎么撑过与第四批追兵的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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