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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不须别(38)

作者: 叶秀 阅读记录

他悍将的人生,就是如此凄惶的闹剧。

“你向我说这些,”悍将垂下寒冷的眼神,“是要向我求饶?”

“不。”

老人笑了笑,笑容里有千灾万劫的从容:

“人带着恨意死去,是很可怜的。”

……别再恨烟罗,别再恨这个多灾多难的小镇抛弃了你啦。

悍将猝然一惊,全身汗毛陡然炸起:“老东西你——”

“我是这个小镇的主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除了平时说点漂亮话,也没为镇上百姓做过什么。”

老人一看脚下,引线已经燃至尽头,沉沉地一声叹息:

“……我真是个狗官啊。”

埋藏在小院里的黑/火/药倏然爆炸,灭世的炫光吞天沃日,暴烈的气旋飚溅四射,荡卷开洪钟般的巨响!

噬人的高温瞬间将老人燃成骷髅,但是在生死相隔的瞬间,悍将还是看见老人露出了慈祥又悲悯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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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芜恍惚地想起了,她和张今白初见的那一天。

她是张家旁支的子孙,而今白是嫡系的长子,少年骄傲耀眼得像是太阳,毫不吝啬地与旁人分享他的热情和善良。

她当时与内院的女眷们趁着春风放纸鸢,纸鸢好巧不巧地卡在了树上。没等丫鬟把家奴叫来捡,冒着浅绿的枝杈上探出一只手来,把纸鸢扔了下去。

当时地上的伶芜抬头上望,少年低头下瞰,和煦的春风从他们之间吹拂而过。

张绪风流今白首。

少年襟度难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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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张绪风流今白首。少年襟度难如旧。”——出自方千里《蝶恋花》

第27章 、第四日•天道令(上)

轰——!

惊雷在墨黑色的云浪里迸溅开明锐的枝杈, 滚滚的云海卷绞成湍急的涡流,向着陆梨衿的小楼咄咄逼来。明明时值白日, 方圆百里却恍若子夜, 四季雪浸没在突如其来的昏暗里。

“老白,”薄燐抬头望向漆黑的穹隆,声音低沉又正肃, “你还能动吗?”

白潇辞压低了眉宇:“尚可。”

“待会儿你带上云雀,”薄燐散落的发丝飞舞在躁动不安的流风里, 漆黑的布条从他苍白的指间娓娓地流泻, 随着男人手腕的振动化为一泓凛凛的刀锋,“直接跑,别回头。”

白潇辞不悦地蹙起眉毛来:“我为何要帮你?”

“凭你追杀了我这么多年……”

薄燐眼风一扫白潇辞, 慵懒的嗓声里分明带笑:

“——我却一直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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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是嫌我小楼寒碜,”陆梨衿扬声开腔, 小院里好似撒下了一把泠泠的寒玉, “不肯露面么?”

薄燐吃了一惊。

他在陆梨衿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强劲的灵息波动,女孩的气息早已和四季雪的梨树融为了一体;加之女孩的身体又是小小的一只,雪白色的裙裳总是显得过分宽大,而本人的性格又二百五得高潮迭起, 很难不让人把她归结为“弱质女流”——

但是当她提起全身的灵息时,冲天的炼炁飞掠起她的衣摆和长发, 气流裹挟着飞零的梨雪哗啦啦地被她吸引而去, 一处雪白色的涡眼以她为中心飞旋开来, 天地的重心轻而易举地转移到了陆梨衿高高的木屐下。

陆梨衿冷冷地撩起眼皮,细小的电流从她睫羽间一掠而逝:

“嗯?”

哗!

小楼上空的墨色云海陡然绽开一处巨大的豁口, 明灿的天光倾泻而下, 整个小楼都浸泡在了耀眼生花的金色里。

“草, ”陆梨衿听见薄燐笑了一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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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金色的天光勾勒出两道人影: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哭一笑,一黑一白。

“……不是吧,”薄燐笑了一声,“我师弟这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居然请得动‘晨钟暮鼓’?”

矮胖的老人仿佛一尊笑面弥勒,身穿漆黑的官袍,乍一看还以为阎王爷刚下朝:老人手上提着一口平平无奇的铜钟,是为“晨钟老人”。

高瘦的老人则是一脸哭相,仿佛是受了八辈子的委屈,连皱纹都是苦大仇深的哭纹。老人穿着血迹斑斑的白囚服,像是被鬼差押送的可怜小鬼,颤颤巍巍地提着一面白皮鼓,是为“暮鼓老人”。

薄燐把自己的岁数翻几个筋斗,也追不上这二位的年纪。晨钟暮鼓在江湖上一直是个吊诡的怪谈,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也不算多,但是——

他们想杀的人,好像基本都死光了。

晨钟老人笑呵呵地开腔:“天命。”

暮鼓老人哭兮兮地接话:“难违。”

晨钟老人叹息:“多有。”

暮鼓老人叹息:“得罪。”

薄燐的眼睛骇然收缩成一点,牙齿舌尖迸吐出一字:

“跑!!!”

晨钟一响惊凡尘,暮鼓一声送人魂——

闯进屋内的人影飙射成了一道惊惶的疾电,云雀根本来不及出声拒绝,白潇辞拦腰抄起女孩飞掠了出去,凛凛的杀气追光蹑影而来!

钟鼓声如同黄钟大吕,缓缓荡开一圈灿金色的圆环;天地间陡然浸入沉沉的静默,既而翻涌开狂嚣的气浪——千树万树的梨花在这一瞬间被摧折、夷平、销毁,仿佛有千斤的□□齐齐爆炸,方圆百里皆被末日般的炫光所照亮!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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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潇辞的踏雪寻梅已经运转到了极致,狂嚣的风暴生发于男人的骨骼之上,周遭快速变化的景色拉伸出几行潦草的颜彩——

太慢、太慢、太慢!

晨钟暮鼓老人的炼炁顺着涤荡开去的钟鼓声延伸,胆敢拦路的千年梨树、须臾雾气、实有山石、虚有天光——通通绞作齑粉、碾为微尘,蒙蒙的雾屑代表着死亡的绝对意志,削山平海地湮没了朗朗的山色!

白潇辞身上的新旧伤口一齐被催逼,剧痛硬生生地卡住了他的运气——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停顿,但足以要了他的命,晨钟暮鼓老人的炼炁已然触碰到了他的脊背,白潇辞的后背像是被无形的巨掌正面撼中,整个人仿佛一碗打碎了的红汤,翻滚着摔了出去!

云雀平静地睁着翡翠色的眼睛,向白潇辞抬起了右手。

她要做什么?

云雀被白潇辞护在咆哮不息的炼炁里,他白潇辞向来信守约定,女孩倒是没伤着分毫——他对这个亦步亦趋地跟着薄燐的女人没什么好感,事实上他对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没什么好感:

她们娇嫩、弱小、易碎,只能沦为男人的附庸,妆点门面的工具——他白潇辞不需要这等画蛇添足的东西,平日里皆是敬而远之。他对风卷尘息刀的领悟比薄燐还要快,雪老城终年不息的暴风雪已经生在了白潇辞的骨血里,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冒着砭骨刺髓的寒意。

云雀的指尖点上了白潇辞染血的唇角,飞速画成了一道殷红色的符箓。

白潇辞瞬间明白过来她在干什么,愣愣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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